十幾個闖軍騎兵迎麵衝來,牛八一揮動鐵槌,使若流星錘,一個照麵間,砰砰砰,就將三人砸落馬下,剩下人大駭,慌的閃避。
“追啊,孫傳庭跑了,活捉孫傳庭~~”孫傳庭
“逃跑”的消息,迅速傳了開來,李自成聽聞,下達嚴令,一定要追到孫傳庭,孫傳庭是他一生勁敵,數次殺的他一敗塗地,幾乎被擒,今日是終結孫傳庭最好機會,不然孫傳庭逃出,重整旗鼓,再統兵馬,下一次他還能不能在戰場上獲勝,他心裡殊無把握。
暗夜裡,並不適合大舉追擊。所以白廣恩等總兵逃走的時候,闖軍沒有大追,他們的主要目標依然是剿滅城中剩餘官軍,以徹底占領潼關。
但對孫傳庭是例外。
“追啊,闖王有令,不可讓孫傳庭跑了,追到孫傳庭賞千金~~”暗夜裡,火把搖動,馬蹄急急,闖軍騎兵紛紛向官道追去。
……孔念心率領五百人斷後,拚死擋在官道上,試圖扼守官道,為督師脫困,爭取更多的時間,但他們人太少了,且一天激戰,已經是疲憊之軍,在闖軍騎兵的猛烈追擊之下,很快的就抵抗不住,被數倍的闖軍衝散了,孔念心大呼,依然奮力砍殺,但眼見身邊的親兵都倒下,再也無法阻擋闖軍,闖軍騎兵馬上就要衝過,回天無力之後,他大叫道:“我標營參將孔念心是也~~”揮舞長刀,迎著闖軍的槍尖衝去,下一個瞬間,他砍倒了一個闖軍,但同時也被闖軍兵的四支長矛從不同方向刺穿了身體,他大叫一聲,跌落馬下,隨即一名闖兵衝上來一刀,將他的腦袋斬落,高高舉起。
“參戎一個!”那兵喜叫,預備一會領賞。孔念心無頭的屍身撲地,獻血噴湧。
……最開始的時候,護衛在孫傳庭馬車前後的,還有將近千餘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馬車前後的人,越來越少,不久,後方有一騎追上來,大哭道:“孔參戎戰死了~~”朱春勒住馬,對駕車的趙應喊道:“一路往前,不要回頭。直往五家橋!”又對楊暄喬元柱說道:“督師就交給你們了。”說完,撥馬向後。
暗夜裡,他頭發吹起,短髯倒立。如怒神一般。
“壯士小心!”楊暄喬元柱都大喊,雖是文士,這一刻,兩人也都拚命策馬。
“駕!駕!”駕車的趙應咬著牙,連續甩鞭催馬。兩匹大馬在他的鞭策下,撒開四蹄。
“噠噠噠噠~~”馬蹄聲夾雜著車輪滾動聲,載著孫傳庭的馬車風馳電掣……身後,闖軍騎兵始終緊追不放。
……五家橋。火把熊熊。繡著
“總督標下火車營都統總兵白”的大旗在暗夜飄揚。運送營的兩百軍士,加上三百剛剛加入,很多人還在瑟瑟發抖的逃兵,夾雜著許多沉默的草人,在胸牆後、在暗夜中靜靜等待。
陸續還有敗兵經過,大部分都是火車營,見到火車營總兵的大旗,他們都以為白廣恩駐在此處,尤振武不和他們解釋,隻令他們快速通過。
敗兵越來越少,傳來的消息,也越來越不利。----這個時間點還逃不到這裡的官兵,不是被殺,就是投降了。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過黃河,逃往山西了。李應瑞等得逐漸焦急,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他抬頭看東方---已經是寅時末,馬上就要卯時了,東方的夜空雖然還是漆黑一片,但黎明前的第一絲曙光,怕已經快要出現了。
黎明前,如果孫督還不出現,那希望怕就是沒有了……李應瑞回轉目光,看向尤振武。
----頭戴鐵盔,身披棉甲,腰間懸著長刀的尤振武站在石橋上,望著潼關的方向,已經很久沒動了。
“允文,坐下歇會吧。”李應瑞走過去。尤振武搖頭,目光依舊望著前方。
火把光亮中,他臉色堅毅。----雖然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希望好像越來越渺茫了,但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會放棄的。
“噠噠噠噠~~”馬蹄聲響,又有十幾個敗兵退了回來,兩三個騎兵,剩下的都是步兵,所有人都丟了兵器和甲胄,隻剩下布衣和鞋子了。
“我等逃出時,孫督還在西門死戰……”
“啊。”李應瑞忍不住輕輕的啊了一聲,一時不知道是喜?還是該憂?---孫督沒有戰死,那就還有逃出的可能,但在眾軍都已經潰敗逃離的情況下,他獨留在西門,豈非又是必死無疑?
尤振武望了望夜空,算算時間,對李應瑞說道:“夢祥,你守在這裡,我帶人去前麵看看。”
“不,還是你守在這裡,我和長捷帶人去。”李應瑞搖頭,然後不管尤振武同意不同意,他就要去牽馬,就在這時,他耳朵裡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響---暗夜寂靜,荒郊野嶺,聲音遠比白天傳的更遠、更廣。
他猛地抬頭望去,隻見遠方官道上,隱隱有火把光亮在閃現,風中傳來的聲音,也好像是激烈的馬蹄聲。
李應瑞一震。而尤振武已經衝下石橋,正極目望。張旺和兩個護衛急忙跟上:“大人,小心!”火把光亮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近。
隱隱好像還有喊殺之聲。
“是追兵,”王守奇道:“他們終於是來了!”尤振武點頭,壓著心中的激動和那一股強烈的預感,大聲命令道:“敵來,準備迎擊~~~”----暗夜裡,苦等了一夜,雖然士兵們輪流休息小憩,但很多人已經疲憊了,聽到尤振武的命令,都是一振。
四個旗長大聲傳令。……暗夜中。火把距離石橋越來越近,馬蹄聲也漸漸清晰。
“噠噠噠噠~~”好像是一小隊官軍在奔逃,而在他們身後,有數不清的闖軍騎兵正在緊追不放。
李應瑞微微色變,他已經看出,追擊的賊騎兵,好像人數不少!不但李應瑞看出,很多逃兵也看出來了。
---大部分的逃兵,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在戰場撿了幾次命之後,一個比一個精,隻觀火把和聽聲音,就能大約敵人多少,於是,他們中間很多人都忍不住緊張起來,犯起了嘀咕。
想著留在這裡,到底是對還是錯?而運送營的兩百新兵也微微緊張。----雖然他們日常都已經是經過了嚴格的操練,裝備也算齊全,這兩日更連續演習,對手中武器熟練了很多,但他們畢竟是新兵,還沒有經過大仗,己方人數又少,聽著密集如雷的馬蹄聲,想著可能的激戰,心中都不免發虛。
尤振武回頭望一眼,立刻察覺新兵和逃兵們一起散發出來的緊張氣氛,於是轉身麵對橋頭,看著自己麾下的兵,不敢他是新兵還是敗兵,高聲喊道:“五家橋,是一個好戰場,我們不但天時地利,還有專門克製騎兵的自生火銃,如此窄小的橋麵,就算他有千軍萬馬,也是衝不過來的。夜黑難見,敵人更摸不清我們的虛實,因此,他們會比我們更緊張,更害怕!一句話,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機會,此戰,我們必勝!”火把光亮中,運送營的所有軍士,包括新進加入的逃兵,都看到尤振武的身影,聽到了他的大聲呼喊。
尤振武說的信心十足,豪氣乾雲,一掃眾人心頭的陰霾。受他鼓勵,軍心士氣都是振作。
----無論什麼時候,什麼戰事,士兵的信心最重要,那麼士兵的信心來自哪裡呢?
一個是平常的操練,另一個就是主官的激勵,官在,兵就在,官勇,兵就勇,讓士兵們知道,你和他們同在,士兵們的勇氣和信心,就不會輕易消散。
“但如果我們現在逃跑,放棄石橋,賊人追上來,我們就必死無疑。”尤振武補充的大喊了一句。
眾人都明白,心情都是一震。
“握緊武器,深呼吸三次~~此戰必勝!”尤振武激勵之後,眾軍緊張的心情,已經是緩解了不少,又聽見各個小隊官,都在命令,這是長樂堡平時操練就好了,每臨戰,或者遇到緊張情況,先令士兵們深呼吸三次。
李應瑞仔細看,發現新兵們臉上的緊張雖然還在,但比起剛才,卻已經是緩解很多了。
甚至有勇氣者,已經露出迫不及待,想要一戰的表情。至於那些剛加入的逃兵,也為尤振武的言語所激勵,稍微安定了一些。
……
“噠噠噠噠~~”暗夜中,第一出現的並不是騎兵,而是一輛馬車,馬車由兩馬拉就,在官道上飛馳,駕車的車夫披著官軍甲胄,正拚命催馬,快到石橋時,他聲嘶力竭的大喊:“讓開,快讓開啊~~~”車輪滾滾,馬車衝上石橋。
也就是同時,駕車的車夫看到了橋頭矗立的石牆,驚的急忙勒馬。橋頭的軍士也都是驚。
尤振武想要攔馬,卻也是攔不住。
“籲~~~”車夫拚儘所有的力氣,將韁繩直拉到了身後,兩匹馬的前蹄抬起,長聲嘶鳴,才終於是勒停了馬車。
而兩馬距離胸牆,不過十步遠。慢一步,就會撞上胸牆,車毀人亡。車夫滿頭大汗,長出一口氣,借著火把光亮,看到那一麵
“總督標下火車營都統總兵白”字的軍旗之時,忍不住激動的要落淚,白廣恩也在這裡嗎?
那太好了,雖然白廣恩拋下督師和同袍,獨自從潼關逃出,令人不齒,但他守在這裡,也算是不錯。
一路八十裡,官軍不是潰敗,就是戰死,軍旗難見。在這裡,終於見到了一麵官軍的軍旗。
軍旗在,兵就在,建製就在……然後他眼前一黑,搖晃幾下,忽然從車轅上栽了下來。
原來他一路奔馳,精神緊張,剛才又差點撞上石牆,一生一死之間,他心誌承受不住,出現暫時性的昏厥。
尤振武吃驚,急忙上前扶起,口中喊問道:“車中何人?”
“孫督也~~”回答他的並不是昏厥的車夫,而是車中人。車簾挑起,一人從車裡探出頭來,滿臉淚水的回答。
綠色的七品官袍,蒼白的臉,頭發淩亂,連頜下的胡須,好像也灰白了許多,正是渭南知縣楊喧,原來一路奔逃之中,他馬匹不幸中箭,他本人被掀落在地,幸虧後方的牛八一眼明手快,一把將他提了起來,也塞到了馬車的車廂裡,如此,他才能脫險。
此時見到尤振武,想要昨日白天和尤振武在這裡相見、相說,又想潼關血戰和一路奔逃,恍惚兩世為人,口中激動道:“尤僉事,你果然在這裡接應啊。”楊暄的大喊,證實了尤振武、李應瑞王守奇的猜測。
“啊。”三人都是驚喜。李應瑞更忍不住的叫了出來。而此時被尤振武扶住的車夫也醒來,掙紮著喊道:“我督師標營把總趙應,督師在車裡!”尤振武將趙應交給身邊軍士照顧,壓住劇烈跳動的心臟,目光看向楊暄:“楊知縣,督師可安好?”楊暄滿臉悲容:“快找醫官,督師暈過去了。”說著,艱難的跳下車,挑起車簾。
借著火把的光亮,尤振武、李應瑞王守奇三人都看到,一個發蓬甲斜,麵目消瘦的老者正躺在車廂中……看書溂楊暄卻已經悲痛難忍的哭了出來,說道:“督師途中醒來,聽聞已經離開潼關,他痛心大叫,試圖跳車自戕,我好不容易才抱住了他,不想他忽然大哭,雙手捶胸,口吐鮮血……”說話間,尤振武一個箭步就已經跳上了車廂,探手入內,將孫傳庭抱了出來,也就在這時,轟隆一聲,車廂忽然倒地,原來是兩匹拉馬一路奔馳,已經是到了體力的極限,這會終於是支持不住,口吐白沫的倒地,連帶著,也將車廂摔在了地上,幸虧尤振武反應及時,縱身跳了下來,不然他和孫傳庭都有可能受傷。
眾人大驚,都急忙上前。楊暄不幸被壓到了右腳,痛的大叫同時,卻也是喊:“不要管我,先醫督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