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落寒,來到了溫妤的房門前。
他一手扶著門框,半隱著身體,卻不敢踏進去。
李九歌都和公主說了,那麼公主會怎麼看他?
一個殘忍肢解師父和同門的怪物……
公主也會認為他是個怪物……
要不離開吧,到此為止,再選一個新地方,一個新身份,去扮演去逃避,解藥他會做好,不會讓公主費心……
正當落寒腦中一陣亂七八糟的想法時,溫妤歪頭看著他:“你擱那當門神呢?”
落寒:……
他抬起頭:“公主。”
“怎麼了?”
“公主。”
溫妤:?
落寒遲疑著抬腳踏入,也隻有一步:“公主?”
溫妤托著下巴,翻了一頁話本:“你要是閒得慌就去炒菜,彆浪費鹽。”
落寒聞言大步上前,蹲在了溫妤的腿邊,“公主。”
溫妤:……
她沉默一瞬,伸手探了探落寒的額頭,“你吃毒吃出毛病了?”
“沒。”落寒搖頭,將臉頰貼在了溫妤的腿邊,“落寒高興,不能喊嗎?”
溫妤不解風情道:“彆像剛才一樣一臉怨夫的模樣喊就行。”
落寒:……
他沒再說話,一臉滿足地靠著溫妤。
看來三不救是在故意刺激他,其實他並沒有告訴公主那些事。
否則公主對他的態度不該如此平和,與往常無異,還允許他的肢體靠近。
“公主,我那個師弟最喜歡挑撥我和您的關係,他那個人,蠢的天真,您可千萬不要信他說的。”
溫妤聞言眸光微動,抿了口茶道:“你指的是你滅了醫仙穀的事情嗎?”
落寒:……
他心中一震,緩緩抬起頭,眸光微微閃躲:“公主,您果然還是知道了……”
“三不救早就跟我說了。”
“早就?”落寒喃喃。
公主早就知道了?
何時知道的?
三不救是怎麼說的?
公主現在又是怎麼看他的?
會不會覺得他太殘忍?
會不會厭惡他?
落寒腦中一閃而過許許多多的問題,已經無法思考答案,而這些問題極大的放大了他心中的不安與忐忑。
明明公主今日剛鬆口帶他走。
他垂下眸,眼睫蓋住了其中的各種情緒,整個人看上去沉悶了不少。
片刻後,他顫抖著,輕聲道:“公主厭惡落寒嗎?”
溫妤聞言挑起他的下巴:“為什麼這麼問?看著我。”
落寒不敢抬眼,不敢去看溫妤的目光,但溫妤的命令他又得遵從,於是快速地掃過一眼便又垂下。
“落寒不知道三不救是怎麼說的,但左不過是說我如何虐殺那個師父和那些師兄,公主聽了,不會覺得落寒是個怪物,繼而厭惡落寒嗎?”
“本公主隻相信自己感受到的,而且……”溫妤眨眨眼,“哪有長得這麼好看的怪物?按本公主說,應該叫妖精。”
落寒:……
妖精?
他怔了一瞬,妖精也不是什麼好話,但他的唇角卻忽然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淡的像一杯白開水,卻能稀釋掉許多沉積的痛苦與哀愁。
他心頭不可避免地微微顫抖。
公主說她隻相信自己感受到的,
而且公主的態度說明了一切,就算聽到三不救說的那些事,公主也並不覺得他是個怪物。
他心中的所有疑慮和擔憂都是他的庸人自擾。
落寒的眼眶有些發酸,他閉上眼,臉頰貼在溫妤腿側,“落寒喜歡做公主口中的妖精。”
他這時才敢抬眸,凝視著溫妤,目光很是專注,似乎其餘一切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塵埃。
對現在的他而言,過去的已經過去,從被公主拍賣下來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傷疤被一點一點地治愈抹平,祁寒變成落寒,一場新生。
“公主想聽落寒的故事嗎?”
他眼眶微微濕潤,輕輕地問道。
溫妤聞言放下了手中的話本:“你願意說的話……”
“落寒願意。”
明明前不久在馬車上,他還不願意。
但此刻,他願意坦誠一切。
落寒輕描淡寫的聲音在房中響起:
“前麵公主已經知道,我兒時曾被賣進南風館,但我沒有說的是,我被人救下了,那個人就是醫仙穀的穀主,也是……三不救的師父。”
“他很慈祥地問我要不要跟他走,他要教我治病救人,我原本以為自己得到了救贖,在醫仙穀裡,我成了最小的師弟。”
“他總給我吃一種藥,還有每日定時的藥浴,他說是要治療我身上積留的暗傷,儘管藥那麼苦,藥浴那麼痛,但是我還是很開心,因為我以為他是真的對我好,關心我。”
“直到有一日,我摸了一隻小鳥。那隻小鳥死了,後來貓也死了,但是我真的什麼都沒做,我隻是輕輕碰了碰他們,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們都說我是怪物,而怪物是需要懲治的……”
落寒說到這裡頓了頓,用著最波瀾不驚地語調說著他們是如何“懲治”他們口中的怪物。
拳打腳踢、被當成狗騎、言語辱罵都是日常,在落寒的口中不過是不值一提得事,而會對人格造成毀滅打擊的羞辱更是多到數不勝數。
隨著落寒的聲音,溫妤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持續了多久?”
“直到我殺了他們的那一天。”
“三不救跟你那麼好,他不知道嗎?”
“……”落寒道,“他不知道。”
“為什麼不告訴他?他一直把你當成欺師滅祖的惡人。”
落寒這次沉默了很久,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好一會後,他才道:“不告訴他,他隻會恨我,告訴了他,他該恨誰?他傻的天真。”
溫妤的目光落在門外偷聽許久的身影上,而那道身影早就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