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想,他是愛溫妤的,但也是恨她的,甚至是怨她的。
看不起愛情的人終歸會在愛情裡遍體鱗傷。
“溫妤,我沒騙你……”
儘管心臟已經疼到無法感知,好像空了一般,但蘭斯還是強撐著勾起沒有一絲血色的唇,
“相信我一次,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真的沒騙你……相信我……”
蘭斯說著竟又吐出了一小口血,但怕弄臟溫妤的鞋子,他硬生生含在口中,最終順著唇角流下。
“哎哎哎,我知道你要死了,但你先彆死。”溫妤連忙道,“位置再說一遍,這麼複雜記不住啊,你以為我是最強大腦?能不能找人寫下來啊,然後你再看看寫的對不對,這樣才保險。”
蘭斯:……
“嗬嗬……”蘭斯看著她,閉了閉眼,忽然道,“為什麼寧玄衍可以,我卻不行?”
溫妤:……?
這話題突然從軍事頻道轉到了戀綜的既視感。
但溫妤還是開口了:“所以你到現在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錯誤?
也許他認識到了,但他不敢承認。
也許他真的覺得自己沒錯,過程不重要,成功才重要,史書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所撰寫。
“我隻是想爬到最高處有什麼錯?”
蘭斯不需要答案,因為他心中有他的答案,“我沒錯,伽片隻是一種手段,我隻是敗了,敗在了你的手上,刺向我自己的尖刀是我親手遞給你的。”
溫妤看著他:“這就是你和寧玄衍的區彆。”
蘭斯倏地笑了:“是嗎?他有回頭的機會,而我……”
……沒有。
他必須堅定地走到最後!
“如果重來一次……”蘭斯喃喃。
如果重來一次……
如果重來一次,他會如何?他不知道。
溫妤若有所感:“你這輩子最倒黴的便是被禁軍和大理寺追查時躲進了我的馬車,又挾持了我。”
也許從蘭斯躲進溫妤馬車的那一刻,結局就注定了。
蘭斯聞言像是回憶起什麼,竟然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我不後悔躲進你的馬車,也不後悔遇見了你。”
他抹掉唇角凝固的血,認真地看著她,忽然問道:“……如果沒有伽片,你會要我嗎?”
溫妤看著他的麵頰,明明已經白成一張死人臉,卻依然難掩他英俊的容貌,是的,英俊,西黎人獨有的深邃眼窩與高挺的鼻梁,尤其是那雙湛藍的眼眸,像是嵌在其中的藍寶石,熠熠生輝。
尤其是現在,這雙藍寶石正緊緊地盯著她,似乎在等待一個答案,也在等一個判決。
“會。”溫妤道。
如果蘭斯與伽片無關,她會很喜歡這張臉的。
蘭斯聞言眸光顫了又顫,最終變得有些濕潤,藍寶石在波光粼粼中更加綻放出它的光彩。
就連寂靜的心臟也在這一刹那重新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但隻有一瞬,便又被打回地獄。
溫妤冷漠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但是世上沒有如果,做了就是做了。”
蘭斯聞言一雙藍眸中逐漸失去神采,他看著溫妤,忽然癡癡地勾了勾唇,弧度越來越大,最後緩緩垂下頭。
“溫妤……”
蘭斯低聲喃喃。
明明人就在眼前,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卻似乎在呼喚遙遠的身影,遙遠到遙不可及。
風雪好像更大了,吹亂了溫妤的發絲,飄在空中,卻撩在蘭斯的心頭。
“哎哎哎,你先把位置再說一遍!”
蘭斯閉上眼,將手伸入了懷中,似乎要掏出什麼東西。
城樓上,眾人心中一緊,生怕他會掏出什麼對溫妤不利,陸忍甚至已經拉弓搭箭,瞄準了蘭斯。
寧玄衍道:“他的命留給我殺。”
而城樓下,蘭斯從懷中掏出了一張浸了血的薄紙,上麵清楚地寫了伽片的位置以及暗道開啟的詳細方法,甚至畫了蓮花座的圖。
溫妤眸中難掩震驚。
“你……”
“總算……驚到你一次。”
蘭斯眸光黯淡,但又帶著淺淺的笑意:“本來就隻留給你啊……”
就算沒有今日之事,他也會將這張紙送到溫妤的手上。
蘭斯撐著地,踉踉蹌蹌地站起身,這似乎已經費儘了他的全部氣力,口中呼出的熱氣已經沒了多少,被風雪迅速吹散。
他緩緩張開雙臂,並不大,又輕微地向前走了一步。
“我想抱抱你……可……”
“咻——”
一支箭以一種刁鑽的角度斜射進了蘭斯的右邊胸口,完美避開了他麵前的溫妤。
寧玄衍嘴角噙著十足的冷漠,麵無表情地拉弓射出了第二箭,寒風獵獵吹起了他的發絲,矜貴豔麗的眉眼透著殺意,修長的手指輕描淡寫一般鬆開了箭羽,利箭離弦而出,再次射在了蘭斯的右邊胸口。
陸忍瞥了他一眼,“彆嚇到公主。”
“……我的錯。”
而城樓下,溫妤還是很放心自己的後背安全的,就算來了箭,也不會是衝著她,倒也沒必要很害怕,若是嚇到亂竄反而容易誤傷。
而蘭斯猝然間中了兩箭,令本就搖搖欲墜的他踉蹌地後退兩步,然後支撐不住,緩緩屈膝再次跪在了地上。
發絲夾著雪花在空中飛揚,他的手臂沒有收回,依然呈擁抱狀,有些僵硬,像是壞了的零件,手腕上的玄鐵鏈在黑夜中泛著幽幽的光。
他的口中還在繼續著沒說完的話:“以嗎……”
然後倏然間垂下了頭,沒了生機。
但他口中的血沒有停,一滴滴落在雪中,染紅融化。
溫妤:……
她看著跪在地上,仿佛抱住了什麼一般的蘭斯,沉默好一會後,歎了口氣,緩緩轉身走向城門。
一支支箭從城樓而來,射入了蘭斯的身體,萬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