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忍說完,溫妤抬眸看著他,“什麼折戟沉沙?”
他伸手在他嘴上拍了一下,又去拍頭,來回三次後,她道:“這樣剛才的你說的話就不當數了。”
陸忍被打了嘴又被打頭,卻沒有閃避,乖乖地任由溫妤動作,“嗯,不算數了。”
溫妤垂下眸子:“早就該知道,不能立fg,沒有一個好結局……”
陸忍聞言將溫妤抱得更緊,他也怕,怕真的死在戰場,再也見不到公主,也許他不會像燕岸一樣幸運,能在死前再見公主一麵,死在公主懷中,成為公主心中再也抹不掉的一抹痕跡。
他知道公主對他們是真心,但這真心分成了許多份,多情至此,何嘗又不是一種薄情?
但情字難解,他們都是甘願入局罷了。
若是能在公主心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倒也能含笑九泉。
陸忍吻了吻溫妤的發頂。
而溫妤來到這個世界也算是經曆過不少生死之劫,但都被一一化解,也可謂是一帆風順,如有神助。
就連她的各個男人遇到了危險,掉下懸崖,受了重傷,隻要她在身邊,最後也都會平安無事,化險為夷。
偏偏燕岸,陷入危險時她並不在身旁。
她本也想像從前在山洞中刺激林遇之一樣去刺激燕岸,讓他堅持住,但一看到他的雙眼,她便知道了他的心中所想。
燕岸知道他要死了,他隻想在死前好好的跟她說最後的話,不然他怕來不及了……
所以她靜靜地看著燕岸掏出了狗尾草指環,靜靜地聽他說話,但隻是短短兩句,他便咽了氣。
十五歲的燕岸,長不到十八歲了,但是他想將代表自己的狗尾草指環送給最愛的公主。
從前他沒有什麼喜愛的花花草草,他的心中隻有仇恨。
後來他愛上了路邊隨處可見的狗尾巴草,隻因公主那句“這草像你”。
以前他想擁有一枚公主親手編的狗尾草指環,但在死亡前,他想成為一枚狗尾草指環,留在公主身邊。
甚至有一瞬間他在想,這是不是就是銜草結環?
燕岸的葬禮辦的很簡單,因為他曾經說過,人死不過一捧黃土,沒必要讓那麼多人來看他死的如何。
有時候真不知道一個十五歲的小孩哪來那麼多悲春傷秋。
但該來的人還是來了。
就連寧玄衍都在。
還有一個令溫妤意想不到的身影,竟然是本該在盛京的林遇之。
說起來,燕岸的父母對兒時的林遇之有恩,他得到消息來吊唁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況,慶陽縣一事,寧玄衍和林遇之都和燕岸有交集。
他們也沒想到,當初那個少年忽然就這樣沒了。
燕岸的遺體很乾淨,眉目舒展,雙眸輕闔,嘴角明明沒有什麼弧度,卻像帶著一絲笑意。
真真是一個“玉麵郎君”。
“公主。”奇襲小隊的成員眼睛濕潤地遞給溫妤一個小木匣,“這是我們收拾隊長的遺物時發現的,應該是給您的。”
燕岸的東西少的可憐,唯一看上去有價值的便是這個木匣。
溫妤沉默地接過木匣,打開一看,裡麵隻有一隻沒有杯蓋的青花瓷茶杯。
這個茶杯溫妤記得。
當燕岸聽到她說這個茶杯就賞給他時,那眉飛色舞的模樣,儘管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
茶杯的底下還壓著一封信。
溫妤拿起信,信封上寫著“公主親啟”四字。
她拆開信件,展開一看:
“親愛的公主,
如果這封信被拆開,我想我應該已經死在戰場上了,隻是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死法有千萬種,但我希望是好看的,因為您喜歡好看的人。
不過我死的時候應該見不到公主最後一麵,死的好不好看,似乎也不重要了。
還有一個問題,我死的時候是多少歲呢?
有沒有長到十八歲?
有的話,我一定會很開心,沒有的話,也沒關係。
說起來,寫這封信可能也隻是我的自作多情,我死活與否,也許根本就不會在公主的心中掀起一起波瀾。
我曾經說過,我的命是公主的,但是您不要,沒關係,我已經認定了。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遺忘,公主,如果我死了,您會忘了我嗎?
提筆寫到這裡,難以繼續,也許我不適合寫信。
接下來該寫什麼?
是寫對人世的不舍?從前的回望?還是該寫活著時不敢宣之於口的隱秘之心。
但是我想,公主,請允許我再介紹一遍自己。
我名燕岸,也叫嚴平安,家在慶陽縣,今年十五歲,很快就十六了,最愛的花草是狗尾巴草,家中有一位老母親,心中有一位心上人。”
信到這裡就結束了,很細碎的話語,甚至找不到什麼重點,但卻令溫妤眼眶一酸。
她沉默了一會,吐出一口氣,將信一點點折好,重新放回了木匣中。
“公主,隊長前幾天才和我們說,過年前應該能打完仗,過年後,他就十六歲了,還有兩年,很快了,他每天都數著手指過日子,他真的很想很想快點長到十八歲……”
“我知道。”
溫妤走到燕岸的遺體旁,將那隻青花瓷茶杯放進了他的手心中,然後在他額頭輕輕落下一吻,語調輕柔,安撫著一顆停留在十五歲的少年的心。
“不會忘了你,還有,很高興認識你,燕岸。”
在場眾人都很安靜,隻有北陽關日夜不停的寒風在呼嘯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