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被掀開,身著灰撲撲僧袍的八戒熟門熟路地爬上了馬車。
他一上車就自顧自地說起來:“公主,可給貧僧一路好跑,腳底板都要冒煙了,您瞧瞧。”
溫妤安詳地躺在魚一腿上,看都不看他,呼吸平穩悠長,好像已經睡著了。
八戒眨眨眼,眉心的紅痣鮮豔欲滴,他看向魚一:“潛施主,你不是潛魚衛嗎?現在變成明魚衛了?”
魚一:……
“自然是以公主的命令為第一位。”
八戒點點頭,袖子一揣,也靠著車壁閉上眼:“貧僧跑累了,和公主一起睡會。”
魚一:……
他古怪地看了八戒一眼。
回程的路永遠比來時要短,當雪花不再飄落時,便知道已經離開了北陽關的範圍。
距離盛京城不到五十裡時,遠遠地便能看見一隊人馬。
溫妤掀開車簾,發現排頭的正是江起和越淩風。
江起神情嚴肅,一身絳紅色衣裳,正是當初溫妤給他挑的那件。
越淩風則是一身竹青色外衣,仿佛一根挺拔堅韌的青竹。
二人一紅一綠,涇渭分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看到溫妤的車隊,他們沒等在原地,而是同時策馬而來。
“公主。”
“公主。”
二人又同時伸出手。
溫妤:……
她眨眨眼:“本公主就兩條腿,可以踩兩條船,但是騎不了兩匹馬,會死的。”
最後是江起和越淩風將不值錢的馬丟給彆人,一齊上了值錢的馬車。
隻是他們沒想到馬車裡已經有了魚一和八戒。
他們一上來,四個男人讓整個馬車的空間頓時變得有些逼冗,甚至有些莫名的躁動,空氣中流動的都是翻滾沸騰的情緒。
二人的目光掃過八戒,最後停留在魚一的麵具上,對他的身份已經心知肚明。
這便是一直暗中守護公主,還在大美宮那日拿走公主肚兜的潛魚衛。
魚一的目光在麵具後與他們交彙,若是往日,他可能會避開眼神,自覺離開馬車,隱入暗處,但此時此刻,他不想也不願意。
他也是被公主承認的,馬車裡也沒有旁人,他為何總是要在公主其他男人出現時落寞離場?
這是魚一第一次鼓起勇氣,穩穩地待在原地,沒有離開,而是淡聲道:“江大人,越大人。”
江起收回目光,已經隱隱猜到一些。
越淩風則是淡笑一聲,握住了溫妤的手:“公主,微臣日日盼著公主回來,一路上您舟車勞頓,晚上微臣給公主捏捏肩揉揉腿,解解乏,放鬆一下。”
“真懂事。”溫妤笑盈盈地在越淩風臉頰上親了一口,啵的一聲,極其響亮。
江起:……
魚一很安靜。
反而是八戒嘖嘖稱奇。
他默念一聲阿彌陀佛後,閉上了眼:“真是世風日下,白日宣淫……”
他說著捂住嘴,眼睛瞪大,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怎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公主,您不會怪我吧?”
溫妤抱著胳膊:“八戒啊,你不覺得你在這裡就像是鶴群裡的雞,虎群裡的貓,鷹群裡的雀,狼群裡的兔,人群裡的電燈泡,布靈布靈的那種嗎?”
八戒先是點頭,然後一臉求解,“何為電燈泡?”
“你看你的光頭,是不是蹭光瓦亮的?打磨打磨就能照亮黑夜了,此乃電燈泡。”
八戒聞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頭:“公主是在說貧僧格格不入。”
溫妤眨眨眼:“知道了還不出去?”
八戒:……
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然後掀開車簾,坐在了車架的另一邊。
流春捂嘴笑他:“被趕出來了吧?”
八戒一臉奇怪:“施主不也是被趕出來的?”
流春:……
“我跟你能一樣嗎?我是自己出來的。”
“哦哦。”八戒點頭,“那貧僧比你厲害些,貧僧是公主親自請出來的,比你高貴一些。”
流春:……
“不一樣!我是為了公主的幸福,你是被趕出來的!”
八戒麵無表情:“對對對。”
流春:……
明明是肯定了她的話,聽著卻莫名的陰陽怪氣,一口氣上不來的感覺。
最後流春還是忍不住道:“你懂什麼?”
八戒:“對對對,貧僧哪有你懂,貧僧就是個小沙彌,阿彌陀佛。”
流春抱起胳膊,光明正大道:“等我回去就在公主麵前給你穿小鞋。”
八戒:……
“貧僧化身萬物,也可以是一隻蜘蛛,再多的小鞋都穿的下。”
流春:……?
車隊很快入了盛京城,皇帝本想親自來接溫妤,但是被戰事絆住了手腳。
這段時間他真的很忙,便派宮人傳了口訊,讓溫妤好好休息兩天,等他空閒一些再傳召她入宮。
盛京城入了秋,開始多雨,時長上午還是天朗氣清陽光明媚,下午便陰沉沉地下起了雨。
溫妤看了眼飄著小雨的天空:“皇弟沒來才對,不然都要淋成落湯雞了。”
宮人笑吟吟道:“聖上若是知道公主關心,定會聖心大悅。”
溫妤點點頭:“如果悅了,記得送點東西來公主府意思一下。”
宮人:……
車隊來到公主府門口,流春揉了揉眼睛,然後微微掀開車簾,輕聲道:“公主,丞相大人在門口。”
溫妤聞言透過車簾往外看。
隻見淅淅瀝瀝的雨中,林遇之一身白衣,眉眼清冷,撐著一把淡色油紙傘,長身玉立,靜靜地站在不遠處,望著馬車的方向。
他的目光穿過油紙傘上雨水滴落形成的雨簾,淺淺地鎖定在溫妤的麵頰上,他沒有說話,隻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但他的目光卻似乎在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