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漸不是沒有偷去百順酒家,他候在外頭一日,不敢上前驚動。
可裴徹深居簡出,老公爺不進去,三公子不出來,臨山倒是想尋個由頭讓三公子露個麵,讓公爺遠遠看一眼也罷。
“不可!”
裴海攔住臨山,“三公子心性敏銳,若是知道,隻怕這京城再不會來。”裴漸聞言,眼眸之中期許之光也黯淡下去,“大海說的是。”
一日裡,不曾見到。
裴岸更是在得了裴徹回來的信兒,次日一大早就往百順酒家,他比父親好上許多,見到了瘸腿的正保。
“四公子……”
“三哥呢?可曾起來,我去見他一麵。”
正保左右為難,阿魯在旁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四公子不比旁人,一直擔心你主仆,昨兒晚上就要出來,隻是城門落了鎖,趕不上了。”
“四公子,三公子叮囑小的,萬不能忤逆他,他此番而來,一是給沁姨娘燒些紙錢安了紛亂之心,二來是聽得說薑曲老先生回京,他來探望一番。”
裴岸聽到三哥想見薑曲,更是上前一步欣喜不已。
“我恰好知道先生住在何處,你去同三哥說,我一會子告了假就同他前去。”
“四公子,若是能容三公子多在京城待些時日,就莫要來為難他。”這話,也隻有正保敢說,阿魯見狀,欲要嗬斥時,裴岸伸手攔住。
他麵色很是難看,卻勉力擠出笑意,“也好,三哥心胸坦蕩,隻要身子骨好,精神好,做弟弟的就不強求了。”
自後,裴岸也不敢來叨擾裴徹。
隻是時時讓臨山送些金銀財物過去,直到送去一處清淨地段的小二進宅院契書時,裴徹才囑咐正保,收拾行李,走吧!
也在這一日,裴漸按捺不住,又來百順酒家外頭守了一日。
正保往裡頭稟報,裴徹不言不語,許久之後,他招呼正保,閉門落鎖,燃燈誦經。
外頭翹首以盼的至誠,在裴徹古井無波的心中,驚不起半分水花。
城門落鎖前一刻,公府馬車才急奔入城,裴海看著又落了空的公爺,欲言又止,倒是裴漸悔悟失笑,“怪得了誰,都是我造的孽。”
裴海低眉垂眸,“公爺,您也儘力了。”
“沁兒死得不明不白,岸哥兒十來歲的年紀,都知道去找蕭家兩位舅兄要個說法,我卻做不得什麼。徹哥兒沒了半臂,我恨不得殺了那毒婦——”
宮中懿旨,硬生生澆滅了這把怒火。
若說當今太後娘娘最厭惡誰,說來眾人不知,可蕭家、裴家與當今聖上,卻明明白白。
她厭惡蕭斬冰。
這女子奪了君王丈夫的心,也奪了她的寵愛。
好不容易先帝病危,管不得這些鶯鶯燕燕時,為她掙回所有體麵的兒子,天下第二尊貴的男人,卻與這蕭妃不清不楚。
如何不恨?
她欲要拿住那賤人,隨意指個罪名,讓她先去一步,有何使不得的?
偏偏啊!她的兒,那般不顧人倫,不顧親疏,硬生生護住比他還大好幾歲
的先帝寵妃蕭斬冰!
所以,蕭慕雪來到她身邊。
她帶著蕭家的赤城與鎮國公府的絕對忠誠,匍匐在自己跟前,她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天下人對不住我的,而今少有還在的,我捫心自問,也對得起追隨我的,端看你是個什麼心。”
自是說一不二的忠心。
朝中後宮,鮮少有人知道太後娘娘與聖上不喜的鎮國公府有何往來,至少每次年節命婦入宮,鎮國公府老夫人去也使得,不去也使得。
額外賞賜,更是沒有。
儘管如此,太後娘娘守住承諾,一直在裴漸和蕭家
都要對蕭慕雪痛下殺手時,保她一命。
兼之,鎮國公府的前程。
裴漸一忍再忍,裴海陪在身側數十年,自是明白,他寬慰道,“老爺,罷了。這人生糾葛,豈是簡簡單單對錯二字能說明白的,三公子隻要好好的,老爺就不必擔心,咱養好身子,多給三公子些時日。”
聞言,裴漸長歎一聲。
“回府吧。”
次日一大早,也是五月三十日,蕭引秀與齊悅娘忙進忙出,才有了裴漸在韶華苑同宋觀舟長談。
“觀舟,恐怕你也覺得為父懦弱吧。”
這——
宋觀舟沉思片刻,倒是如實說道,“您是堂堂鎮國公公爺,前線浴血殺敵,身後還得撐起公府,身為閨閣婦人,我能理解父親您深思熟慮做的任何一個決定,但……,作為同是澗水房出來的三哥和我,總不能說沒有想法。”
“……是的,為父知道你們深受委屈。”
宋觀舟想到那一日的折磨,她終究還是問出,“父親拿母親沒有任何辦法?”
“如今,就是最好的辦法。”
囚禁起來,不得見天日,什麼天倫之樂,與她無關。
宋觀舟心中了然,微歎幾息,轉而笑答,“……也好。”除此之外,能說什麼?
人生,總要去犧牲一些無關緊要的人。
彆看裴徹以庶子身份得到公爺寵愛,彆看自己如今在府上好似水漲船高。
真要到不得不犧牲時,裴徹可以殘疾,自己可以腰斬,緬懷嗎?原著裡對裴徹和宋觀舟這樣的人物,連筆墨都不願浪費。
現代職場一樣的道理,隻是職場上被犧牲了,最差不過換個行業繼續生存發展。
這裡呢?
明槍暗箭,紅刀子進白刀子出,稍有不慎,賠上小命。
宋觀舟咽下高談闊論,同裴漸扯了些彆的話題,裴漸看著眼前活絡的小兒媳,更為愧疚。
“……尋個時日,給你父親母親去磕個頭吧。”
宋觀舟看著自己的腿,哭笑不得,“父親,四郎倒是說了幾次,奈何我這身子不爭氣,不是哪裡磕著就是這裡碰到,罷了,想必我爹娘在天之靈會原諒我和我那浪蕩哥哥。”
“行陸還是沒有信兒來?”
“四郎差人去尋了,杳無音訊,他生性喜愛四處雲遊,罷了,男兒在世,且隨他的心頭去吧。”
“守安膝下唯你二人,他若是成個家的,宋家也才算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