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詩對完,一壺酒飲儘,儒袍男子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反手把劍一收,斜斜插入了自己腰間的劍鞘,舉止投足之間,儘顯飄逸出塵之感。
此時此刻,山頂安靜得出奇,除了郝家眾人以及梁言以外,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中間的那兩根石柱。
“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
這一首詩句對得霸氣至極,那石柱上的字跡更是龍飛鳳舞,入石三分,直到此刻都還沒有消失的跡象。
昂!
忽聽一聲龍吟咆哮,眾人心中都是一驚,紛紛抬頭望去。
隻見那兩行詩詞文字跳動不止,片刻之後竟然從石柱表麵衝了出來,在半空中一陣光華閃動,最後居然化作兩條金龍虛影,徑自破空走了!
“字化金龍,這是已經被散華真君所認可了啊!”人群之中忽然爆發出一聲驚歎。
接著便有人高聲叫道:
“是‘南海劍俠’蒼月明!”
“原來是蒼道友,幸會幸會!”在場的幾個金丹境修士此時紛紛上前,向那儒袍修士打起了招呼。
梁言在人群之中眯著眼睛看了一會,也不由得點了點頭。
剛才此人劍出如虹,劍意也是奔騰浩蕩,雖然說招式上有一些華而不實,但瑕不掩瑜,此人的確是一位劍道高手。
梁言同時修煉《道劍經》和《無相劍經》兩門神通,更以金丹之境鑄成劍丸,自身眼光當然高得離譜。
這蒼月明能得到他的讚歎,說明其劍術當真不差,否則也不會被計來評為這次考生中的五大散修之首。
“正主到了!哈哈,我就說他一定會來參加這‘百花會’,果然被我算到了!”
計來此時一臉的興奮和得意,把手中折扇一搖,便欲跳上台去。
然而他才剛剛跨前一步,就又被身旁之人抬手按了下來。
“梁言,你又拉著我乾嘛?”計來有些無奈地轉過頭來。
“這裡這麼多人在,你要上去乾嘛?”梁言淡淡開口問道。
“還用問嘛,當然是上去結交此人啊。”
計來一副沒好氣的神色說道:“你是不知道,這蒼月明自從來無雙城報了個名之後,就一直沒有露麵,也不在自己住的地方,今天好不容易讓我們遇到本尊,當然要抓住這個機會上去結交啊。”
梁言聽後,並沒有放開計來,反而把他拉了回來。
“彆急,此事並不簡單,好戲或許還在後頭。”
“什麼?”
計來一臉的莫名其妙,但他看梁言的表情,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反而時不時把目光瞟向四周,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難道真被他發現了什麼?”
計來暗自嘀咕了一聲,兩人之前也曾有過幾次合作,他對梁言的印象是“言不輕發”,如果沒有確定的把握,是絕不會隨便亂說的。
“也罷,還是先看看再說吧。”
計來想到這裡,暫時壓下了上去結交的意圖,後退一步,和梁言一起並肩站在了人群之中。
此時忽聽一聲土石崩裂的聲音,卻是剛才那個,半截身子都被蒼月明壓入地底的郝大為跳了出來。
他的臉皮漲得通紅,雙眼也充滿了血絲,仿佛一頭怒極的野獸,正死死盯著台上的蒼月明。
“南海劍俠?哼,好大的威風!”郝連雲冷哼了一聲道:“我們郝家的私事,也輪得到你來管?”
“當眾淩虐一個築基期的修士,就是你們郝家的作風嗎?”蒼月明背負雙手,口中淡淡說道。
“她這條賤命本來就是我們郝家的,我要殺便殺,要虐便虐,如何輪到你來插手?”郝連雲理直氣壯地說道。
“可笑!”
蒼月明冷冷道:“誰不知道你們郝家的手段,隨便以一點小事作為尋仇的借口,動輒屠宗滅門。然後把這些小門小派派中的好苗子全都抓到自己家中,最後不是充作奴仆,就是作為鼎爐。五十年前無雙城已經警告過你們郝家了。怎麼?消停了一段時間,皮又癢了?”
“姓蒼的,你可彆信口開河,汙蔑我們郝家!”
郝連雲看上去憤怒至極,忍不住開口叫道:“你說我們郝家私自滅門,再把彆人門派中的弟子抓來充當奴仆,此事可有證據?”
“證據?”
蒼月明冷笑一聲,指了指不遠處的彩衣女子,淡淡道:“這不就是證據嗎?據我所知,此女名叫林彩衣,當年乃是一個小型世家的嫡係子弟,後來被你的三弟郝大為看中,故意設下圈套引發雙方之間的矛盾,後來更以此為借口滅了林家滿門,最後再把這女修據為己有。如今她人都在這裡了,還需要什麼證據嗎?”
“嘿嘿,看來蒼道友除了喜歡管閒事以外,還喜歡胡說八道!”
不知為何,郝連雲臉上的憤怒之色此時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嘴角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此女明明叫徐小鳳,她當年在一處秘境中被幾頭凶獸圍攻數日,已經是奄奄一息,眼看就要身死道消之時,恰逢我家三弟路過。三弟見她可憐,一時心軟將其救下,於是此女感恩戴德,主動與我家三弟簽下奴仆契約。誰料時日一久,居然生出了反骨!”
郝連雲說到這裡,又把手一指不遠處的彩衣女子,冷笑道:“大家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問問這賤婢本人,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蒼月明聽了郝連雲一番說詞,不由得眉頭微皺,也把目光投向了那個癱軟在地的彩衣女子。
“說吧,不用怕,這裡有我替你主持公道!”蒼月明朗聲道:“隻需將當初如何被郝家迫害,又如何被他們強行抓入府中的慘事說出來,我自有一劍可還你自由!”
聽了郝連雲和蒼月明的話,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地上的彩衣女子。
梁言亦是凝神看去,他有菩提明淨相在身,觀察力比同境界的人敏銳了數倍,隻見那彩衣女子的眼中閃過一瞬間的猶豫,似乎有些掙紮之色。
下一刻,她便低著頭小聲說道:“奴婢.........奴婢名叫徐小鳳,當年的確是在一處秘境中被三少爺所救,今日..........今日是我不該見利忘義,逾越本分,去盜取三少爺的寶物,還企圖找人將體內的禁製解除............”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到了最後幾乎微不可聞,但在場的眾人卻都聽得明明白白,場中立刻嘩然起來。
“原來她是這麼一個人..........”
“唉,知人知麵不知心啊,虧得小可剛才還有些為她抱不平呢,沒想到是個賣主求利的小人!”
在場之人議論紛紛,蒼月明的臉色卻是陰沉如水。
他咳嗽了一聲,口中淡淡道:“林彩衣,你是不是有什麼顧忌?放心,今日有我蒼月明在此,誰也不能威脅到你!隻管把實情說出來,不必胡編亂造。”
那彩衣女子此時低著頭,誰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語氣卻越來越堅定,帶著一絲冰冷的口吻緩緩道:“小女子句句屬實,再不敢有半點欺瞞。今日是我汙了諸位前輩的法眼,小女子無顏苟活於世,這便自裁謝罪!”
她說到這裡,忽然抬起一手,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掌拍向了自己的天靈蓋。
“你!”
蒼月明臉色一變,身形在原地輕輕一閃,下一刻便來到了彩衣女子的身旁。
然而對方顯然心意已決,剛才那一掌速度奇快,即便是蒼月明也未反應過來,等他趕到近前的時候,就發現此女居然已經氣絕而亡。
蒼月明顯然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此時看了看地上的彩衣女子,又看了看遠處的郝連雲,不由得怒喝了一聲道:“郝連雲,你當真好狠的手段!”
“我狠?我看狠辣的人是你吧!”
郝連雲此時冷笑不止,接口說道:“狗屁的‘南海劍俠’!你不僅乾擾我郝家私事,打傷了我的三弟,剛才還出言汙蔑我們郝家,如今更是把我們的一個家奴給活生生逼死。這些事情一樁樁地算下來,也是該做個了結了!”
他說話的同時,郝家的一眾修士已經紛紛散開,在三個金丹境修士的帶領之下,將蒼月明包圍在了中間。
此時山頂之上的眾多修士,都已經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其中大部分人已經從山道上悄悄離去,隻有少部分膽子大的好事之徒還留在山頂,但此時也都遠遠地避了開來。
蒼月明看著躺在地上已經氣絕的彩衣女子,眼中忽然露出一絲悲憐之色,他任憑諸多修士將自己團團包圍,卻沒有半點挪步的打算。
半晌之後,忽見此人抬起一手,按在了自己腰間的劍柄上。
“你們郝家這些卑鄙小人,縱然群起而攻,蒼某又有何懼?”
他這番話聲音雖輕,卻自有一股凜然之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為之側目。
“啪!”
“啪!”
“啪!”
................
蒼月明話音剛落,山道之上就傳來了一陣鼓掌的聲音,接著有人笑道:“‘南海劍俠’蒼月明,好大的氣派!你說郝家的人奈何不了你,那如果再加上我們童家呢?”
隨著這個聲音響起,山道之上有四道遁光飛馳而來,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落到了山頂眾人的麵前。
等到遁光散去,露出裡麵的人影,乃是三男一女,外貌看上去都很年輕,穿著相同樣式的紫色長袍,顯然都是來自同一個修真勢力的修士。
“童家?”
蒼月明的表情微微一變,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今日此局是專門為蒼某而來,我早該想到的!隻是可惜........可惜了林彩衣這孩子..........”蒼月明長歎一聲,眼神裡有一絲追悔之意。
他應好友之邀,追查當年林家被滅門一事,本來已有眉目,沒想到卻因為自己操之過急而露了馬腳,最後反被郝家設計。如今林彩衣被逼死,自己的線索也就斷了。
“姓蒼的!你還記得我堂哥童令忠嗎?”
童家眾人之中,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越眾而出,冷聲喝道:“當年闊雲山下,你將他一劍斬殺,此仇不共戴天!我童穀這次從家裡出來,已經立了軍令狀,定要將你的項上人頭帶回。沒想到你這小子倒是滑溜,來無雙城報個名以後就躲了起來,若非今日郝兄相邀,恐怕還真給你逃過此劫了!”
童穀這一番話說完,山頂崖邊的計來卻是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自言自語地說道:“怪不得我幾次去他的住所都撲了個空,原來這蒼月明是在躲人啊!”
他想到這裡,又轉頭看了看身旁的梁言,忍不住開口讚道:“梁兄,果然還是你拿捏得住啊!我們剛剛若是上去結交了蒼月明,此時恐怕就要被童家、郝家的七位金丹後期修士圍攻,能不能脫身都是問題了,還談什麼組隊參賽?”
計來邊說,還邊向他伸出了一個大拇指,臉上滿是誇讚之色
梁言微微一笑,其實剛才那彩衣女子出場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對,要知道這裡可是落英島的中間位置,以郝家三子的神通,怎會放任一個受傷的修士跑這麼遠。
而且彆人或許看不出來,梁言有《八部衍元》在身,卻是看得明明白白。
那女子眼中有些閃爍之色,郝連雲雖然下手極重,但長鞭落點都巧妙的避開了要害,明顯不想殺死對方。這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根本就是在演戲!
如果說他們演戲給誰看,最大的可能便是計來口中的蒼月明了,這裡發生的一切,恐怕都是為了把蒼月明引入局中。
如今那女子死無對證,蒼月明又走漏了行蹤,被兩大家族的修士聯手圍攻,顯然這些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梁兄,你是怎麼看出來此事另有蹊蹺的?”計來忽然在旁邊問道。
“猜的。”
梁言聳了聳肩,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
“額..........”
計來自討了個沒趣,也不覺得尷尬,又接著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等他們打起來的時候,就上去幫忙。”
“什麼?!”
計來瞪大了眼睛,又揉了揉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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