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郡,刺史府,後堂會客大廳。
啪!袁術狠狠把手中的信件拍在案幾上,看著跪在麵前的袁潞,怒喝道:“公孫伯珪欺人太甚!豎子連如此簡單之事都辦不了,要汝何用?”
袁潞嚇得魂不守舍,趕緊連連磕頭認錯。他隻是個庶子,若非嫡長兄袁耀已有婚約,這件事怎麼可能輪得到他?
袁術身材適中,相貌俊美,雖然在發怒之時,氣度依舊顯得很不俗。
坐在袁術左側首位的一人拱手道:“公孫瓚可是拒絕了主公聯姻的要求?”
此人穿著一身黑色長袍,國字臉,八字須,正是袁術手下第一大將橋蕤。
“自己看吧。”袁術冷哼一聲,把那封信扔給了橋蕤。
橋蕤旁邊坐著一個長須文士,穿著一身灰色錦袍,顯得氣度翩翩。此人是袁術的從弟袁胤,同時也是袁術賬下的謀士。
袁術右側坐著一個穿盔帶甲的年輕武將,相貌十分英俊,乃是袁術的女婿黃猗。
在座的這三個人,都是袁術最信任之人。
袁術雖然是司空袁逢的嫡長子,但是和其同父異母的兄長袁紹相比,不管是人緣還是能力都差了很多。如今袁紹麾下兵精馬壯,占據了多半個冀州及其周邊,和強勢的公孫瓚打了幾仗都不分勝負。而袁術坐擁四世三公家族留下的底蘊,卻先後被袁紹、呂布所擊敗,如今雖然割據淮南,手下兵馬十餘萬,但是麾下得力謀士和將領卻極為缺乏,因此才屢次厚著臉皮向公孫瓚索要戰馬和騎兵。
橋蕤看完信後臉色也很難看,勸道:“主公請息怒!公孫伯珪雖然沒答應聯姻之事,但是卻贈送了不少人馬,如此看來雙方的聯盟關係依舊十分牢固。請恕屬下直言,如今吾淮南的局勢並不是很好,著實不易再和幽州鬨翻啊!”
公孫瓚在信中婉言拒絕了聯姻之事,還隱晦的點出袁潞在薊侯府中欲對公孫芮行不軌之事,一下子把拒絕聯姻的責任推到了袁潞頭上。可憐這袁潞先是被公孫續收拾了一頓,一路上好容易才從關靖贈送的侍女身上找回了尊嚴,哪能想到回來後竟然引得袁術如此大怒。其實這件事主要的錯在袁術身上,他既想和公孫瓚聯姻得到更多援助,心底裡又看不起對方出身低微,因此並未讓嫡長子袁耀出馬,而是派庶子袁潞前去薊縣。
袁胤拱手讚同:“橋將軍說的極是,主公請三思而行啊。”
黃猗跟著說道:“袁紹不懷好意,劉備野心勃勃,呂布更是虎狼之徒,吾淮南和這三家都已交惡,唯一可靠的盟友就是幽州。請嶽父大人明鑒。”
袁術心頭憋悶,看著跪在麵前不停磕頭的袁潞,心頭無名火起,一把抓起硯台砸了過去:“豎子,滾出去!”
袁潞被硯台砸在額頭上,血流如注卻不敢擦拭,行禮後倉皇退了出去。
“和公孫伯珪聯姻之事就此作罷!”袁術歎了口氣,揉著額頭問道:“爾等說說,如今吾淮南該何去何從?”
橋蕤率先道:“主公,劉備如今屯兵小沛,陶徐州(指陶謙)已有讓賢之意,若是讓他順利掌控徐州,吾等處境會更加嚴峻。依末將看來,不如主動出擊攻打劉備!”
“仲起(橋蕤字,筆者杜撰)所言有理。”袁術點頭讚同,歎道:“販履小兒(劉備早年曾經販賣過草鞋)最是擅長蠱惑人心,陶恭祖(陶謙字)也是無腦之人,竟然引狼入室!若是讓那販履小兒得了徐州,想來短期內就能完全掌控局勢,荊州劉表和劉備交情匪淺,若是一起來攻,吾淮南危矣!隻是吾大軍攻打劉備,劉表趁機來襲九江如何是好?”
袁胤沉吟道:“劉備麾下兵馬不足兩萬,主公派出五萬人馬前往應該就能大獲全勝。”
“不妥!”黃猗搖頭反對,“若是徐州軍出城相助劉備,如之奈何?”
袁術喝道:“劉備,吾必攻之!隻是荊州那邊到底該如何應對才好?”
橋蕤三人麵麵相覷,一時間並無良策。
“主公,閻主薄求見。”正在這時,門外的仆從稟報了一聲。
袁術大喜:“快請!”
不一時,一個麵相威嚴的青袍文士走了進來,口稱主公向袁術躬身行禮。
此人名喚閻象,字景行,乃是九江郡的主薄,算得上是袁術麾下第一謀士。
袁術笑著伸手延請:“景行,且坐下說話,老夫正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閻象道謝坐下,拱手道:“屬下剛才在門外已經聽到了諸位所言,主公,若是想防備劉表,隻需向一個人送一封信即可啊!”
“何人?”袁術急忙詢問。
“嗬嗬……”閻象微笑著摸摸胡須,反問道:“主公莫非忘記了江東小霸王?”
“孫策!”袁術大喜,“景行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沒錯,唯有孫策方能震懾劉表,讓他不敢趁機北進!”
孫策字伯符,乃是長沙太守孫堅之子,最是驍勇善戰,被人稱作江東小霸王。
初平二年,也就是兩年前,孫堅率軍攻打劉表,卻中了埋伏被劉表麾下大將黃祖斬殺,其殘部被袁術吞並。
今年初,孫策守孝完畢,北上來到九江向袁術討要孫堅的舊部,還把傳國玉璽質押給袁術另外借兵一萬,袁術慨然答應,還額外贈送了良馬四百匹,還許諾說隻要孫策攻下九江,就委任他為九江太守。孫策輕鬆攻占九江,不料袁術忽然反悔,讓親信陳紀做了九江太守,又讓孫策去攻打廬江太守陸康,還說若是攻下廬江,一定讓孫策做廬江太守。不料孫策又是一戰而下廬江,袁術竟然再次反悔,讓麾下老將劉勳做了廬江太守。
袁公路如此出爾反爾,孫策豈能繼續為其效力?他一怒之下帶著麾下將士去了曆陽(安徽和州),不再聽從袁術的調遣。不過孫策和劉表有殺父之仇,隻要袁術願意給出足夠的錢糧,他肯定會順水推舟攻打劉表。
“誰願前往曆陽?”袁術按捺住喜悅,詢問道。
閻象起身道:“主公,屬下願意前往曆陽,必能說服孫策攻打劉表。不過主公還需資助一些錢糧才行。”
“準了!”袁術豪邁的一揮手,接著計算了半天,才很肉疼的說道:“送給孫策二百萬……四百萬錢,糧草兩千……嗯,糧草三千五百石。”
“主公英明,屬下即可前往曆陽!屬下告辭!”
閻象離開後,袁術走到牆邊,看著大地圖上徐州的位置,喃喃道:“販履小兒,老夫大軍壓境之時,汝會如何應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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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術念叨劉備的時候,小沛縣衙書房內的劉備正一臉震驚,看著麵前悲痛欲絕的糜竺,驚呼道:“子仲(糜竺字),你剛才說什麼?!子方死了?這怎麼可能!”
糜竺悲痛的叫道:“玄德公,此事千真萬確啊!子方的骨灰已經被趙雲派人送了回來。”
“趙雲?”劉備一怔,急急問道:“子龍信中可曾說子方是如何死的?”
“說了。”糜竺有氣無力的點點頭,“趙雲說子方夜宿常山鎮的時候,恰逢黑山賊前去燒殺擄掠,混亂中子方被殺,趙雲的兄長趙風也重傷不起,被送往幽州尋找名醫救命。”
“怎麼會這樣……”劉備頹然坐下,擦了擦眼淚,喃喃道:“子仲,吾對不起你糜家啊!”
“唉……”糜竺長歎口氣,忍痛勸道:“玄德公休要太過悲傷,子方也算是死得其所。”
糜竺不勸還罷了,這一勸,劉備反而大哭道:“話雖如此,吾心裡一輩子都過意不去啊!子方啊子方,吾還想著與你共享富貴,怎麼就這樣去了呢?”
糜竺被劉備哭得鼻頭發酸,眼淚也不知不覺掉了下來。糜家家財萬貫,仆從數千,但是家中人丁卻十分稀少,除了糜竺糜芳兄弟之外,就還有一個妹妹糜蘭,如今糜芳一死,就剩下兄妹倆相依為命了。
這時門外快步進來倆人,當先那人大聲問道:“大兄,出了什麼大事?”
這人身長八尺有餘,頭顱碩大,雙眼如環,厚厚的絡腮胡子覆蓋住了整張臉,正是劉備的結義三弟張飛張翼德。
後麵那人比張飛還要高一些,長髯及胸,麵色黑紅,雙眉上翹飛揚,正是劉備的結義二弟關羽關雲長。
“唉!”劉備垂下頭歎了口氣,“二弟,三弟啊,糜子方去了!”
張飛心頭一鬆,心道區區一個商賈死就死了吧。若非看到糜竺也在,這句話就會脫口而出了。
關羽也覺得劉備對糜家如此看重並不值得,不過還是開口勸了幾句,又對糜竺好言安撫了幾句。
張飛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氣,這才抹抹嘴問道:“大兄,糜子方怎麼死的?”
“此皆吾之過啊!”劉備輕輕捶著額頭,說道:“趙子龍在公孫伯珪賬下並不如意,故而吾讓糜竺前去接應他來徐州,不料子方夜宿常山鎮的時候恰逢黑山軍打劫,混亂之中不慎身亡。”
張飛點點頭,對趙雲未能來到劉備麾下十分遺憾,他對糜竺的死毫無興趣。
關羽卻問道:“張燕那廝不是一向標榜仁義嗎?怎麼會打劫鄉民?”
劉備也大惑不解:“吾亦不知內情,子龍信中未曾提起。二弟,三弟不是在操練士卒嗎?為何聯袂來見為兄?”
“這個……”關羽看了看糜竺,欲言又止。
糜竺心頭微寒,自己給劉備送錢送糧不下百萬,為了劉備的大業可謂是嘔心瀝血,沒想到在關羽和張飛心中依舊毫無地位!
“有什麼好隱瞞的!”劉備臉色微怒,指著糜竺說道:“子仲乃是吾最信任之人,也是吾最重要之人,任何機密之事都無需對他隱瞞!”
“多謝主公!”糜竺心頭轉暖,躬身道了謝。
關羽臉色凝重:“大兄,探子來報,說呂布糧草奇缺,如今巨野周邊甚至以人為食!呂布在陳宮的建議下,準備親自率領五萬大軍前來攻打徐州!”
年初曹操為報父仇攻打徐州,不料呂布在陳留太守張邈以及麾下謀士陳宮的勸說下起兵攻打兗州,曹操隻好回軍援救。之後雙方在兗州對峙一百餘日,呂布糧草不濟,遂退兵巨野休整,不過他和曹操、袁術一樣,始終都對徐州虎視眈眈。
“啊!呂奉先要來了?”劉備大驚失色,下意識的就想起身逃跑,呂布之勇猛,虎牢關前他可是親身體會過的,一言以蔽之:呂布虎兕之徒,非人也!
關羽拱手道:“大兄,巨野至小沛僅僅百多裡路,可謂早發夕至,吾等需要時刻提防啊!”
劉備深吸口氣,勉強鎮定下來,點頭道:“二弟說的是!傳令下去,封閉城門,加固城牆,再派人向陶恭祖大人求救!”
糜竺本想和劉備說一件事,這時也顧不得了,起身道:“玄德公,在下去向州牧大人求救吧。”
糜家就居住在徐州城內,糜竺又是陶謙親自任命的彆駕從事(官職名,位居眾吏員之首,隨州牧出巡時另行乘車而得名),由他去向陶謙通報此事最合適不過。
劉備欠身道:“如此甚好,就勞煩子仲了。”
“玄德公客氣,在下告退。”
糜竺出去後,劉備終於繃不住了,一個勁的猛擦冷汗。此時他心裡已經後悔起來,早知道徐州會被一群虎狼窺視,又何苦離開公孫瓚南下!借助著公孫瓚的勢力一點一點積攢本錢,等到時機成熟再自立門戶,那才是上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