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鮮於輔宅院周圍的民居內忽然有了大動靜,近千名手持刀劍的黑衣人湧了出來,悄然向著昌黎縣衙接近。此時還留在城內的百姓並不多,偶爾有人被腳步聲驚醒,看到這一幕也趕緊關閉窗戶不敢作聲,生怕遭受無妄之災。
“大兄,人來了。”鮮於輔兄弟還在那座二層酒樓上,鮮於銀湊到窗前透過縫隙向外觀看,看到那些黑衣人回頭小聲稟報。
這些人都是鮮於兄弟的門客或者仆役,其中有四百多人都是鮮卑人。
鮮於輔放下茶杯,問道:“閻柔那邊有動靜嗎?”
“沒有。”鮮於銀搖搖頭,沉著臉道:“半個時辰前,大兄的信已經送到了閻柔手中,那豎子會不會反水?”
“不會的!閻柔若是反水,公孫續必定早已離開了縣衙。傳令,讓他們攻擊縣衙!”
鮮於銀用力拍了拍手,隻聽得砰地一聲,酒樓外麵一支煙花衝天而起,在空中炸開了一蓬絢爛的火光。
“殺!”有人低喝一聲,黑衣人群猛然加速,埋著頭向著縣衙大門衝去。
鮮於輔湊到窗戶前看了一眼,發現縣衙內再次點起燈火,公孫續的那些手下也再次從民房內衝了出來,他說了句“這邊交給你了”,轉身匆匆向樓下走去。
鮮於銀興奮地舔舔嘴唇,抽出腰刀輕輕擦拭起來。
街道太過狹窄,騎兵根本施展不開,因此公孫續的手下並未騎馬,他們默然整列隊形,隨後在公孫甲的率領下主動向著黑衣人群發起了衝殺。
雙方轉眼間就接觸在一起,一時間兵器撞擊聲、刀劍入肉聲和沉悶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公孫甲率領的人數隻有對手的兩成左右,但是他們都是精挑細選的精銳,而且人人身穿鎧甲,再加上街道的限製,黑衣人群看似人多勢眾,其實在前麵廝殺的人數並不比公孫甲率領的人多。因此甫一接戰黑衣人群就吃了大虧,轉眼間就被砍死砍傷近百人,洶洶來勢頓時為之一滯,開始向後緩緩退卻。
鮮於銀大怒,對著樓下叫道:“一群蠢貨!來人,讓他們繞道,翻牆殺進去,彆再攻打大門了!”
接到命令的的黑衣人迅速分流,一半人繼續留在街上廝殺,最強悍的幾百個鮮卑人紛紛翻過低矮的房屋,連滾帶爬跳到隔壁的小巷子裡,向著縣衙的圍牆衝去。
公孫甲見勢不妙,趕緊分出一半人手,讓他們衝回縣衙內守護圍牆。公孫甲這邊人數銳減,黑衣人則士氣大振,很快就挽回了局麵,隻殺得公孫甲等人連連後退。
不一會兒時間,那些鮮卑人已經衝到了一丈多高的圍牆下,開始搭著人梯準備向上爬。
圍牆上也冒出來了一批黑甲人,正是公孫甲分出去的那些人,他們紛紛拿起弩箭向外亂射。鮮卑人沒想到會遭受到弩箭的攻擊,一時間根本來不及躲避,幾十個人梯瞬間倒塌,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弩箭近距離發射威力確實強大無比,隻可惜每次隻能發射一支箭,無法保持長久的箭矢壓製。鮮卑人也知道這一點,他們迅速穩住陣腳,再次搭建人梯攀上圍牆,和公孫續的手下廝殺在一起。四麵圍牆加起來太長,公孫續這一百多人根本無法完全防禦,很快就有鮮卑人翻過圍牆,向著縣衙內部殺去。
這時隻聽得後院傳來一聲梆子響,公孫甲唰唰幾刀斬殺了兩個對手,帶著人退到了縣衙內,彙合其他人一起退到了二堂,牢牢扼守著通往內院的道路和宅門。鮮卑人連續攻了好幾次,都因為地域狹小被輕易擊退。
鮮於銀這時率領著其他人不慌不忙衝了進來,見到這一幕勃然大怒,怒吼道:“蠢貨!一群蠢貨!去找幾根圓木來把牆砸開,把門撞爛!”
當下就有一群人出去拆掉了一間民房,抬著大梁回到了縣衙內。
“撞!”鮮於銀一揮手,猶如指揮著千軍萬馬衝鋒一般意氣風發。
砰!一把長梯忽然搭在牆內,隨即戴著黑鐵麵罩的公孫續出現在牆頭,他對著抬著大梁的那些人連續開弓放箭。如此近的距離根本不可能失手,轉眼間就有四五人被射死,剩下的幾個扔掉大梁轉身就跑,也都被公孫續從背後射殺。
外麵的鮮卑人正要放箭反擊,公孫續卻縮了回去。等到再有人去抬起大梁的時候,他支著一麵盾牌擋在身前,接連投出幾根短矛,再次瓦解了對方的意圖。
“小侯爺威武!”牆內響起陣陣歡呼。
鮮於銀氣得暴跳如雷,跳著腳讓人趕緊去找盾牌。此時他心急如焚,早已沒有了剛才的悠閒,若是這邊的事情不能迅速解決,壞了丘力居大王的大事如何是好?
此時在昌黎縣軍營的帥帳裡,依舊戴著銀色麵罩的趙雲坐在主位,身後的公孫乙按著刀柄站得筆挺。
呼啦!門簾一掀,一名偏將軍帶著兩名校尉走了進來。
這偏將軍名喚尾敦,乃是京兆人氏,此人對劉虞忠心不二,此前擔任幽州主薄,劉虞被俘後他跟隨劉和逃到昌黎縣,被委任為蕩寇將軍。原本的曆史上,劉虞被殺之後首級被送往京城洛陽,就是尾敦帶人劫走首級厚葬。
兩名校尉一個喚作王韋,另一個喚作楊洪,皆是劉虞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他倆對 的忠誠不容置疑。
“趙都尉召吾等前來,到底所謂何事?”雙方見禮後,尾敦率先發問。
趙雲輕聲道:“吾此來,是要和三位商議一件大事。”
“何等大事能比得上劉公子的安危?”尾敦皺眉反問,冷冷道:“如今縣衙正遭遇賊人圍攻,趙都尉卻拿著劉和公子的令箭,勒令吾等不許前去救援,到底是何居心?”
尾敦這句話說得很重,就差沒指著趙雲的鼻子大喊一聲:“劉公子是不是已經被你們殺了?”
王韋和楊洪聞言,手握刀柄凶狠的盯著趙雲,似乎一言不合就會拔刀相向。
趙雲卻不緊不慢的說道:“吾保證劉和公子現在安然無恙,既然三位不信任吾,就讓彆人和你們說吧。”
說罷拍了拍手,從後麵走出一人來,隻驚得尾敦三人瞠目結舌。
趙雲輕笑道:“好了,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吧?”
三人趕緊躬身應喏:“喏!謹遵趙都尉號令!”
“如此,吾來分派任務……”
片刻之後,尾敦三人相繼出了帥帳,悄悄召集自己的親信手下發布命令。
與此同時在昌黎縣衙內,鮮於銀的人找來幾麵大盾牌做掩護,再次抬著那根大梁開始衝撞圍牆和宅門。
公孫續冒出頭來看了看就遭遇到數十支箭的冷射,他一箭未發就縮了回去。
砰!砰!砰!接連三次大力撞擊之後,內院的圍牆終於倒塌。
“殺啊!”鮮於銀興奮地大喝一聲,手下的人一擁而上衝了進去。
嗖!嗖嗖!迎接他們的是一波更加猛烈的弩箭,慘叫聲中,四五十人或死或傷倒在地上。
鮮於銀大怒,左手精鐵盾牌,右手鋒銳彎刀,身先士卒衝了進去。
唰!他剛衝進去,一把銳利的長槍就直刺而來。
鮮於銀抬起盾牌一擋,隻聽得當啷一聲脆響,長槍槍杆一彎迅速縮了回去。鮮於銀抬頭一看正是公孫續,他大喝一聲,騰騰踏前兩步,一刀劈向公孫續的右肩。
公孫續槍尖連顫,眨眼間連刺七槍,槍槍都刺在鮮於銀的彎刀之上。
鮮於銀虎口迸裂,彎刀脫手而飛,他震駭莫名,趕緊用盾牌擋住前胸要害。
唰!公孫續一槍筆直刺出,正中鮮於銀的咽喉!公孫續抽槍,熱血飛濺。
鮮於銀盾牌當啷一聲掉落地上,捂著咽喉咯咯說不出話來,隨即倒地死去。
當下就有人驚叫道:“不好了,鮮於騎都尉被公孫續殺了!”
“殺上去,替鮮於騎都尉報仇啊!”
“報個屁的仇,快跑!去找鮮於輔從事!”
“膽小鬼,竟敢逃跑!殺!”
“啊……鮮卑人殺自己人了!鮮卑人殺自己人了!”
鮮卑人和漢人門客仆役意見不一,前者想衝進去報仇,後者卻不想送死,雙方爭吵之下竟然互相攻殺起來。
公孫續長槍一招,帶著公孫甲等人趁機殺了出去,一百多人竟然追著七八百人猛砍猛衝,一直追殺到了縣衙門口那條大街的儘頭。
噠噠……咯噠噠!就在黑衣人群即將潰散的時候,前麵街角處火把明亮,一隊四五百人的騎兵忽然殺了過來。為首一人騎著一匹大黑馬,穿著黑色魚鱗甲,手持一把丈二長刀,正是閻柔!
閻柔大喝道:“爾等速速閃開,吾來斬殺公孫續!”
黑衣人群大喜,紛紛向兩邊民房奔去。
公孫續怒喝道:“閻柔,汝竟敢與鮮於輔勾結反叛,不怕身敗名裂嗎?”
“哈哈……”閻柔仰頭大笑,“公孫續,汝花言巧語欺騙了劉公子,然而豈能騙過我閻柔?吾已得知可靠消息,一旦劉大人安穩住局勢,讓難民們安然度過這個冬天,來年春汝父子在討伐袁紹之前,為了防止後院起火會對劉大人一家下死手!公孫續,你可敢對天發誓,說這件事是假的?”
公孫續身子一顫,一言不發轉身就走,似乎是因為心虛不敢出言辯解。
“殺!”閻柔揮舞大刀,擠開人群向著公孫續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