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之看著薑娩的表情,瞬間明白了一切。
可他不打算戳破她拙劣的表演。
既然這一世重來,有些事是可以不一樣的。
薑娩思緒飛繞,正驚慌地想要逃跑時,忽覺臉上有一陣輕撫。
她猛然抬眼,見是蕭珩之在用指尖擦拭她眼角的淚痕。
接著又聽到他略顯嘶啞的聲音:“二小姐彆哭了,我這不好好的。隻是昨日發生的事,我都記不得了……”
薑娩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試探問:“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蕭珩之看她緊張的樣子,鬆開手。
又恢複了一貫的溫順回答:“嗯,不記得了,還請二小姐告知一二。”
薑娩看他這反應,心中大石落地,應當是她多心了。
倘若他真是攝政王,此時怕已經是將她架在刀上。
萬姨娘趕忙插嘴道:“昨日娩兒為了你,主動讓出了侯府的親事,結果不過一晚上,今早小廝來敲門時,看見你倒在地上,身子都涼透了。”
蕭珩之點點頭:“原來如此,昨夜應是有不適暈過去了,現下已無大礙。”
“行,既然沒事那我們就先出去了。不打擾你二人。”
萬姨娘嘀嘀咕咕,一直說著要去找個大師來驅邪避晦之類的話。
薑娩也站起身來,心有餘悸地慌忙說道:“我去給你煮點梨湯潤喉。”
說完逃也似的離開了屋子。
蕭珩之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視線漸漸暗下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老天待我,還真是不薄。”
第二日清晨,府中一片寂靜。
薑娩前世養成了修生養息的習慣,時常會早起練一套太極。
昨日被那麼一嚇,更是一晚上沒睡好,大清早就起來練著。
叢霜進屋時她正深呼吸慢搖臂彎,起勢發力,前一圈後一圈地打轉。
她是自小陪她長大的婢女,見到這景象也是驚掉下巴。
一個妙齡少女,何時會打如此老道的太極?
“小姐,您這是哪裡學來的?”叢霜好奇問道。
吞吐一口氣後,薑娩收勢轉手貼於丹田。睜開眼笑眯眯地開口:“書上看的,說是延年益壽。”
叢霜點點頭,拿著篦子過去,一邊給她梳頭一邊絮叨:“方才老爺前腳帶著大小姐的八字去了侯府,後腳姨娘就去了廟裡祈福,把侯府的婚事看得可緊了。”
薑娩把玩著幾支玉簪,隨口道:“薑漓能與侯府結親,可不得當個頭等大事嘛。”
“若是小姐能嫁去該多好真不知道您是怎麼看上蕭珩之了。他除了長得好看,還有哪點兒強的?”
薑娩輕敲著翠玉,笑了一聲說:“你倒是提醒我。”
他既沒死,有些賬,是該好好清算一下了。
薑娩梳好頭,起身推開門出去,繞至前院時,一眼就看見蕭珩之在喂鴿子。
他一身素衫,晨光灑在他身上,襯得他整個人無害至極。
看到薑娩後,如往常那樣麵容帶笑。
隻是看她的眼神實在是有些有些放肆,讓她總是想起前世那個瘋子。
府裡的張管家路過,過來說:“二小姐,準姑爺的用度已經讓劉嬤嬤安排下去了。另外,府裡的下人也都按您之前的吩咐,規訓了一通,無人再會苛待他了。”
薑娩不解:“規訓?我何時吩咐了?”
張管家一愣,忙解釋:“前些日子您吩咐過,不許再有人刁難他。”
薑娩愣了片刻,驀地想起,確有其事。
前些時日蕭珩之被幾個下人針對,在他的屋外丟些汙物詆毀他,薑娩見他忍氣吞聲,一時心軟,便吩咐所有人不準苛待他。
怕就是從前她對蕭珩之的幾次善意,讓這個瘋子自作多情了。
她對張管家擺擺手:“當時我說的不作數,往日如何待他的,依舊那樣吧。”
“這,這不太合適吧,他與二小姐不是將要議親嗎?”
薑娩哼笑一聲:“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你且照我說的去做。”
張管家不知她怎麼突然變了性子,但那個蕭珩之性子沉悶窩囊,總之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反正自己明年就歸家,也沒什麼好顧忌的。
於是抽了一根藤條,快步走近,一腳將他踢倒在地接著甩起藤條朝他身上抽去。
蕭珩之看著人高馬大的,沒想到一踢就倒了。
藤條淩空揮下,皮肉交加的悶響傳來。蕭珩之趴在地上,也不還手,隻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薑娩。
張管家見他不反抗,更是來勁,捏緊藤條更加用力抽過去。
“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整日也不知端個什麼架子,且記著,你隻是夫人撿回來的一條狗!”
薑娩冷眼看著。
眼前被鞭笞的少年,與記憶裡那張冷戾帶笑的臉重合。
那個不可一世的,將她按於身下,笑著肆掠的瘋子。
此時正在被一個府邸管家踩在腳底教訓。
她覺得很痛快,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叢霜。”薑娩淡淡吩咐,“待他打完了,帶蕭珩之來柳池。”
叢霜不解何意,但也照做。
薑娩冷眼瞥過蕭珩之,閒庭信步到後院柳池。
從前在宮裡她見過不少花池,可都是兩三步便碰著一個宮妃,假惺惺地喚著姐姐妹妹,實則誰也不把誰放在眼裡。
薑家的柳池雖不大,卻十分清靜,四周綠柳環繞,水清魚肥。
池子上方有一個懸架的亭台,薑娩坐上亭廊,捏起一撮魚食輕手灑在水中,看著錦鯉爭相撲騰,水麵泛起漣漪,一幅悠然自得。
沒過多久,蕭珩之被帶到她麵前。
薑娩斜眼看他,衣衫上都是塵灰,還破了幾處。即便如此,他依舊一臉平靜,沒有半句怨言。
好像一點也不好奇她怎麼會突然這樣對他。
薑娩倒是不覺得奇怪,因為在她的記憶中,此時的蕭珩之就是對她言聽計從的,從來不問緣由。
“蕭珩之。”
她輕喚一聲,麵色淡然,聲音卻帶著冷意:“跪下。”
蕭珩之毫不猶豫,雙手撐在膝蓋上,順從地跪在她麵前。
薑娩緩緩俯身,神情淡漠:“你不想知道,我為何昨日還說心悅於你,今日就叫管家打你嗎?”
蕭珩之低著頭,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他怎會不知,薑娩恨他。
前世他對她做的那些事,讓她恨得想將他挫骨揚灰,食肉寢皮。
可如今重新來過一次,他不想再讓這恨意在她心裡越積越深。
即便她要將他千刀萬剮,他也認了
再抬頭時,蕭珩之已恢複了低垂的眉眼,平靜地搖搖頭:“二小姐行事,定是自有道理的。”
薑娩嗤笑一聲:“你不想知道也罷,隻需記著,凡事有因必有果。”
前世以她的孩子要挾,將她囚禁,淩辱至死,弑殺寧祉
樁樁件件,她應當報複回來。
她眸光微寒,低聲吩咐:“叢霜,去取竹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