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地球上的潮汐漲落，是因為海洋受到了月球引力的影響。
在沒有月亮的世界裡，大海就像死水一般寂靜。
沒有月亮，也沒有星空。
沒有白晝，也沒有黑夜。
唯有機械的刻度，能夠證明船隻依然行駛在正確的方向上。
“從水文條件上來判斷，我們已經接近大陸架了。”
收起潛望鏡，在筆記本上寫下最新的觀測數據，等待片刻之後，查理穿過冰冷陰暗的艙門，來到船長室內。
走到操作台前，他拉下拉杆，打開電路開關，沉聲說道：“莫格雷德，喚醒船長。”
“導航員查理·安德森，請重複一遍你的指令，確定要喚醒船長嗎？”
“喚醒船長，我確定。”
頭頂的燈光一盞盞點亮。
首先蘇醒過來的，是船上的機魂。
伴隨著一陣陣令人心情舒緩的弦樂前奏，安置在指揮塔內，如同沉睡少女一般的金屬傀儡緩緩睜開眼睛，抬起因為缺少機油而略顯滯澀的雙手，開始撥動眼前如同鋼琴按鍵般的操作儀表盤。
查理微微皺起眉頭，他不喜歡這種毫無意義的浪漫情調，但也沒得選。
畢竟“莫格雷德”在被挖出來安裝到船上之前，本職工作就是一位音樂教師。
貴族老爺們不惜花費重金購買這種高科技含量的機仆來給自家孩子教音樂課，並不是真有這個必要，僅僅隻是單純的炫富而已。
開機自帶伴奏音樂，並不是莫格雷德的個性，隻是出廠設置。
“早安，船長先生，很遺憾我們的茶葉庫存早已告罄，燃料也隻剩下21，但好消息是……”
莫格雷德回過頭來，看向查理：“好消息是什麼？”
“好消息是我們快要看到大陸架了。”
“那確實是個好消息。”
查理下意識地立正站好，將目光投向緩緩起身的老人。
說那是個人其實一點都不嚴謹，因為他身上百分之六十五的血肉都已經替換成了冰冷的機械零件，除了那副蒼老的麵容之外，實在沒有什麼看起來像人的地方。
“貿然喚醒我，浪費能源並非明智之舉，你能確認數據的真實性嗎，查理修士？”
查理點頭道：“梅林的筆記上也顯示出了同樣的結果，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在24小時之內就能看到海岸線。”
“梅林……那個自稱為梅林，實際上背後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家夥，它連阿爾法都看不到。作為參考就可以了，不要輕易相信它提供的數據。”
“您說得對。”
查理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筆記本，筆記本上默默浮現出一排省略號。
有得用就不錯了，難道我們還有什麼挑揀的餘地嗎？
“莫格雷德，上浮。”
船長沉默片刻後，給機魂下達了指令。
“正在啟動懸浮引擎，請稍等片刻。”
腳下的地板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查理動作熟練地抓住旁邊的固定物，在逐漸劇烈的搖晃之中努力穩定住自己的身體。
“謝特！莫格雷德，慢一點！”
“有動靜是好事，導航員先生，這說明我們已經進入了明國領海。”
莫格雷德雙手十指同時按在操作儀表盤上，嘴裡開始吟唱莎士比亞的詩句。
“黑夜無論怎樣悠長，白晝總會到來——前甲板斷裂，但是問題不大！”
伴隨著一聲令人不安的巨響，明媚的陽光從窗外直刺進來，腳下的地板開始緩緩起伏。
“探路者號已經抵達主物質位麵，現在檢查船隻整體受損狀況……”
“彆管那些，先測算方位！”
船長厲聲怒斥。
“很遺憾，現在是白天，看不到星星，我們也不知道是具體幾點鐘……不過好消息是我看到了海鷗。”
在藍天白雲籠罩的海麵下，莫格雷德的語氣明顯輕快了幾分。
“海鷗？”
查理瞬間警覺：“海鷗不可能飛出大陸架，我們測繪的數據不準確！”
“彆緊張，不管怎麼說看到海鷗都是好事……也許是好事，那海鷗飛走了。飛的太快，不像是野生的。”
莫格雷德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我不知道我的記憶準不準確，但在我教音樂的那段日子裡，遇到過明國海軍的留學生。我在旁邊聽他們討論過在海航熱氣球上養鳥的可行性……”
“那叫做雲頂天燈，是一種古老的空軍載具，看來我們沒走錯方向。”
船長拖拽著沉重的身軀站起來，看向查理：“馬上去檢測海文，確定位置之後我們就立刻下潛。”
“莫格雷德，喚醒全體船員，檢查懸浮引擎，做好衝灘的準備！”
“衝灘？船長先生，你確定不是登陸嗎？”
“我確定！”
“好吧船長先生，檢查懸浮引擎，開始衝灘準備。”
查理來到甲板上，拋下鐵桶。
頭頂上刺眼的陽光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從小生活在蘭頓的工業霧霾籠罩之下，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幾次這樣的藍天白雲。
明國的海風都特麼的透著一股子香甜的味道。
也難怪阿爾法要跑回去，誰不跑誰是傻子。
提上來一桶新鮮的海水，隨意地擦了把臉。純粹的海腥味，沒有半點化工焦油的味道，如果不是太鹹的話，他真想喝一口試試。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角餘光注意到了海天交界處的一抹陰影。
他心中一驚，連忙站起身拉開望遠鏡，朝著那個方向望去。
“熱氣球？熱氣球！”
再打開筆記本，就看到一行行文字飛快地浮現。
“偵測到明國海軍北方艦隊航空載具：雲頂天燈。”
“這是一種外形看似古老，實際上戰鬥力非常恐怖的戰爭兵器，即便是在明國海軍完成現代化建軍之後，也沒有完全退出戰鬥序列。其內部以元炁爐驅動，最高航速可以達到十六節。配有遠程製導武器‘梨花’，有效射程可達三千米……”
“當前距離約為3750”
這個數字還在飛快地縮減。
“莫格雷德——！”
在這一刻，查理的心跳幾乎停止，下意識地聲嘶力竭高喊出機魂的名字。
然而還不等他示警，左舷處看似平靜的海麵突然爆炸開來。
成噸的海水飛上半空，化作暴雨當頭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