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晴消失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王雲霄呆愣了足足兩秒鐘。
對於這個姑娘的過往,他可以說是既熟悉,又陌生。
她就像是一朵脆弱的小花,剛剛從泥坑裡被挖出來,栽種在花盆裡麵,還沒能享受幾天陽光的溫暖,就被疾風暴雨摧殘成了枯枝爛葉。
時間回溯之後,這個世界上屬於她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周晴還活著,而她隻不過是一個無人知曉的鬼魂。
除了王雲霄之外,她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任何歸屬感。
她很懂事,知道自己不應該活在仇恨的陰影裡,哪怕那是厲鬼賴以為生的方式。
她躲在他懷裡,隻是因為太累了,想要尋求片刻的溫暖與庇護。
但就是如此卑微的期望,王雲霄都沒能為她實現。
人家一句輕飄飄的“子不語怪力亂神”,她連反應過來的時間都沒有,就像是被一口氣吹滅的蠟燭一樣悄然消逝,隻剩下黑暗中的一縷煙塵。
“大哥!”
油條淒厲的呼喊讓王雲霄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轉頭望去,就看到油條不知所措地抱著陳燕。
從陳燕五官七竅裡噴出的血液,浸透了他胸前的衣甲。
小葫蘆捂著翻折成九十度的手臂踉蹌後退,一頭撞在牆上,軟軟癱倒。
劉螃蟹幾乎被榨乾了體內的水分,一聲不吭栽倒在地,變成了一根人形冰棍。
對方所展露出來的實力,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這支隊伍的上限。
但……
府兵還在!
王雲霄緩緩站起身,握住手中槍,將目光投向風雪中翩然而至的中年文士,目光冷冽。
“插了他。”
砰——!
早已經端槍瞄準的蒿子直接扣動扳機,一槍爆頭。
然而鏽蝕的子彈卻打在了空處。
中年文士整個人在中彈的那一刻化作無數書頁,夾雜在風雪之中漫天飛舞。
那書頁虛不受力,上下翻飛,根本無法用槍口瞄準,與此同時那書頁上的文字還在瘋狂地遮擋眾人的視線,試圖通過眼睛灌注到大腦當中。
隻可惜府兵們的腦袋也是實心兒的,根本不吃這套。
餜子大吼一聲,身體驟然膨脹起來。
隻見他雙手托天,雙腳踏地,發出聲嘶力竭的咆哮。
他並不是一個熱愛學習的人,基本上隻要是帶字的書他都看不進去,所以哪怕是在得到了莽人法門正道的教材之後,他也沒怎麼用心修煉過。
莽人法門的神通他運用起來並不熟練,平時更依賴自己的武功底子,衝上去跟人硬撼。
但是現在,麵對實力遠超出己方的強敵,而且己方輔助職業幾乎全滅的情況下,他也不得不掏出壓箱底的存貨。
渾身上下無數的血管因為不適應肌肉的暴漲而被撐爆,鮮血順著他的嘴角和褲腳流淌下來,然而餜子不管不顧,依舊強行運轉自己不熟悉的法門。
天高一尺,地厚三寸!
在他痛苦的咆哮聲中,這一方天地被硬生生地撐開,就連漫天風雪都退避三舍。
那些混雜在風雪之中的書頁居然被硬生生地逼退出來,重新彙聚成人形!
孔筳後退半步,驚疑不定地看向七竅流血的餜子。
這支名不見經傳的府兵小隊裡麵,配置未免也太過奢華了一些,莫非這就是特務局隱藏起來的底牌之一?
特務局曾經征召稷山書院興趣小組進行實戰演練,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當時拿了個墊底的成績,讓他頗有些顏麵無光。
但程雪菲隻知道自己這支小隊成績墊底,至於當時具體征召了多少支隊伍,前麵那些小隊都是什麼成績,都屬於特務局的保密信息,她探查不到。
當時孔筳並沒有多想,或者說他並沒有把心思放在這上麵。不過是年輕一輩陣前二三子相戲的小場麵,實在不值得他過多關注。
但現在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程雪菲口中的那些滿分精銳小隊,與自家子弟的實力差距,可能比想象中還要大。
人家能拿十分,也許是因為卷麵分的上限就隻有十分。
原來如此……
這些情報很有價值!
腰肋間傳來一陣劇痛,是二羊從後麵撲上來,一刀穩穩地刺入了他的後腰。
孔筳麵無表情,抬手向身後一掃,手指化作鋒利的書頁,輕而易舉地撕開了二羊身上的護甲,在他的身體上割開一條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年輕人在遭受近乎於淩遲的酷刑之下,居然還死死咬緊牙關不肯鬆手。
“開槍——!”
二羊一手緊握著尖刀,一手摟住孔筳的脖頸,用儘全力大吼道。
瘋子……
特麼的府兵都是這種瘋子!
不由得孔筳多想,鏽蝕的子彈已經飛出槍膛。
他的隊友連一秒鐘都沒有猶豫就扣動了扳機。
七顆子彈瞬間貫穿兩人的身軀。
緊接著便有雪亮的刺刀蜂擁而來,幾乎晃瞎了他的眼睛,將他殘破不堪的身體挑起來釘在牆上。
鏽蝕子彈的傷害無法修複。
不過該收集的情報也都收集到了。
腦殼崩飛,隻剩下一隻完好眼睛的孔筳,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對方的領隊。
那個本應是隊伍裡麵實力最強的年輕人,居然從始至終都未出手,隻是站在原地冷眼旁觀,那陰森的眼神讓他有些不寒而栗。
他走了過來。
王雲霄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翻開來看了一眼。
不出意外地,裡麵空白一片。
對於十二法門體係內的修煉者,筆記本都無法偵測。
但是沒關係。
王雲霄將筆記本塞進眼前之人隻剩下半邊的腦袋裡麵,冷聲道:“給我查出他本體所在的位置。”
筆記本沉默了片刻,空白的紙頁上緩緩浮現出一行文字。
“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可以。”
王雲霄毫不猶豫地點頭,扔掉槍攤開手:“想要什麼,來拿!”
他聽到耳邊隱約傳來一聲似乎被壓抑了許久的嬉笑。
王雲霄若有所覺地抬頭望去,看到一隻孤零零的烏鴉從漫天的風雪中一掠而過。
某種無形的力量穿過重重維度屏障,透過筆記本映入到王雲霄的腦海當中。
如果在正常情況下,這種程度的侵蝕,根本穿透不了府兵自身的抗性。但這一次王雲霄主動放棄了所有的抵抗,任由那股力量入侵到自己的大腦當中。
他很冷靜,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層層疊疊的黑色羽毛從他的護甲上舒展開來,在月光下泛起猶如金屬淬火一般的幽藍微光。
一顆詭異的眼球從王雲霄額頭正中心艱難地睜開,在他的腦海中映射出全新的視野。
王雲霄低下頭,三隻眼睛同時望向被刺刀釘死在牆上半死不活的那具殘軀。
他看到了本質。
他看到了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