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外站著一個年輕姑娘,看年紀也就比王雲霄大那麼一兩歲的樣子,素青色的短襖長裙,乾乾淨淨,明眸皓齒。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都不用說話,就給人一副溫婉賢惠的感覺。
王雲霄覺得賀老爺子有點太極端了。
這樣的姑娘,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
當然他也知道,壞人不會把壞人兩個字寫在臉上。
但就客觀事實而言,這麼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哪怕躲在家裡,媒人都要踩破門檻,實在是沒有什麼必要專門去做壞事來維持生計。
“姑娘您找哪位?”
“我找這家的主人,賀爺爺。”
姑娘溫柔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從打我記事開始,這宅子的大門就沒開過,沒想到今天能看到有人回來,應該是賀爺爺回來了吧?”
王雲霄心中一愣,這話說得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賀老爺子深吸一口氣,憋了半天才感歎了一聲:“孽障!”
王雲霄點點頭,轉身進屋,把她的話跟老爺子複述了一遍。
姓賀?這倒是有意思了。
賀老爺子看著王雲霄不說話,意思很明顯,騙進來,弄死。
王雲霄心說您把我當什麼人了?真當我是街麵上無惡不作的那個王大疤瘌了嗎?
“是挺好看的。”
王雲霄在旁邊都快憋出毛病了,誰能理解這種眼看著滿大棚的瓜硬是吃不到的痛苦?
這兒也沒有外人,您二位打什麼啞謎呢!
“我也不是那種人啊!”
其實不用他廢話,距離這麼近,隻不過隔了幾道牆,賀老爺子在屋裡有什麼聽不到的。
“那你就請她進來吧。”
“長得挺好看?”
賀老爺子的臉色十分奇怪,有幾分唏噓,也有幾分陰沉。
他又出去一趟,把姑娘引進門來,賀老爺子坐在炕頭上,與那姑娘默默對視良久,搖頭道:“賀白洋沒有留下骨血,姑娘,你怕是認錯門了。”
“啊,不好意思,我還沒自我介紹呢。”
賀老爺子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問道:“你娘姓什麼?”
姑娘溫柔笑道:“我也沒見過我爹,可我娘一直都是這麼跟我說的。還讓我一直留心這個院子,告訴我賀家人總有一天會回來。”
“我娘姓柳。”
王雲霄很無奈,什麼跟什麼你就要弄死人家啊?
賀老爺子抽了口煙,悶聲道:“我都這歲數了,下不去這個手的。”
老爺子很鬱悶,但也不解釋,王雲霄都不知道他鬱悶個什麼勁兒。
姑娘看王雲霄的臉色,突然反應過來,連忙說道:“麻煩您跟賀爺爺說一聲,就說我是賀白洋的女兒,我叫賀蘭。”
既然從打你記事起,就沒見過這戶人家開門,那你是怎麼認識賀爺爺的?
“師父……”
“沒你事!”
賀老爺子重新振作起精神,抬起頭問姑娘:“你想找伱爹?”
姑娘嗯了一聲。
“你知道你爹是什麼人嗎?”
“我娘說我爹是個大英雄。”
“那你知道你娘是什麼人嗎?”
“我娘就是我娘啊?她是盛安號的大掌櫃……”
“你娘沒跟你說過彆的?”
“沒說過,她隻跟我說,等賀爺爺回來的時候,會給我講我爹的故事。”
“嗬嗬,她倒是撇了個乾淨。”
賀老爺子掏出火柴,重新點著了一根煙,拍拍炕席:“坐過來,我給你講講你爹和你娘的事兒。”
姑娘點點頭,乖巧地坐到炕邊,王雲霄也跟著坐到了另一邊。
老爺子抬頭看了看房頂,沉聲說道:“那年也是發大水,比現在這光景要慘得多了,整個冀州淹了七成,晉州、豫州大旱,赤地千裡……那個時候河麵上都是水飄子,吃死人肉的大鯰魚養得比豬還肥。”
“我那年路過白洋澱的時候,從湯鍋子裡麵救出來一個兩歲大的孩子。他爹娘都沒了,也不記事兒。我就讓他跟了我的姓,給他取了個賤名叫白洋。”
“這小子也是機靈,從小就把我這套手藝學得七七八八了,可我這手藝終究不是什麼正經東西,看他腦子聰明,就送他去上學讀書。這小子也挺給我掙臉麵的,書讀得好,手藝也沒放下。差不多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就在天門闖下了響當當的名號。”
“再後來,他跟幾個結拜兄弟一起,去京城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然後被錦衣衛一路追殺,沒能跑太遠,和他那些兄弟一起死在了白洋澱裡。”
賀蘭皺眉道:“我娘不是這麼說的,她說我爹隻是躲起來了。現在新政府成立,他也該回來看我們娘倆。”
賀老爺子搖頭笑道:“小丫頭,你知道你娘是什麼人嗎?”
“我娘就是……”
“我是說她的另外那些身份。”
賀老爺子看著賀蘭的眼睛笑道:“當年追殺賀白洋的除了錦衣衛之外,還有另外一撥江湖人。京城八怪之中外號‘尋花問柳’的柳大娘子,既是名滿京城的頭牌花魁,也是北地著名的用毒高手。我看你這眉眼,與她當年一般無二,想來應該也學會了你娘的那些陰毒手段吧?”
他話音未落,王雲霄一腦門子撞在桌上。
我什麼時候中的毒?
王雲霄吃瓜正吃得起勁,冷不丁聽賀老爺子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手腳發麻已經動彈不得。
而賀老爺子似乎對此早有預料,已經擺好了姿勢,說完這番話,便靠著牆角癱軟了下去。
此時再看那姑娘,臉上已經再無半點表情,哪裡還有絲毫的溫婉賢惠。
賀老爺子轉過頭來看著王雲霄苦笑道:“我讓你先弄死她,你不聽,這下倒好,咱爺兒倆都搭進去了。這次長教訓了吧,江湖凶險,哪容得你憐香惜玉?”
王雲霄沒好氣道:“那您直接說不就完事兒了嗎!還藏著掖著,我哪知道您是什麼意思?”
賀老爺子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賀蘭,搖頭笑道:“我都這麼大歲數了,哪能跟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再說其實我心裡也存著幾分念想,萬一真是那小子的種呢?隻可惜了……”
“長得跟她娘當年一模一樣,半點都沒有隨那小子的地方。”
“你胡說!”
賀蘭抬起手,一柄匕首從袖子裡麵飛出,直接抵在賀老爺子胸口,咬牙切齒道:“我娘這些年一直為我爹守著身呢!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種……不正經的女人!”
“我爹當年就沒死!他到底藏哪兒去了?傳國玉璽又被他藏哪兒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