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裡耽擱了整整一天時間,也沒有看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如果你的目的隻是想找理由把我拖在這裡的話,那你確實是完成了任務。”
喬弘毅將目光從黑夜的雨幕中收回,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端起桌上蜜糖色的威士忌輕抿了一口。
“沒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我現在可以百分百的確定,你和你背後的主子,就是一群自以為是的可憐小醜,隻不過掌握了一些未來時代的情報碎片就得意洋洋,以為把握住了命運的脈搏,可以改變曆史……”
“曆史已經被改變了!”
坐在他對麵的相貌平平無奇之人臉上出現了微小但很清晰的扭曲。
他很不高興,也很困惑。
喬弘毅聳肩道:“看在你今天請我喝酒的份上,我放你一馬,你現在可以滾了。以後也不要再提什麼合作的事情,我覺得伱們根本沒有與我合作的資格,也拿不出使我動心的籌碼。”
“這種觀點後來又進化成了所謂的時代論,簡單來說就是因為曆朝曆代的開國皇帝都是依靠著自己的親朋好友起家發跡,而這些親朋好友大多都據於同縣之內,所以得出結論——在一縣之內就能收攏到治理整個天下的人才,所以治理天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開國皇帝和他的草台班子也沒有那麼厲害,隻是在大時代的背景下,比隔壁縣的領導者更幸運一些……而已。”
“多可笑啊,你明明聽得懂中文,卻聽不懂我在講什麼。”
“第二個是明國人自己的故事。”
相貌平平無奇之人突然說道:“現場的指揮官,那個叫做王雲霄的年輕人,他是個憐香惜玉的家夥,他對那個女人動了心。否則又有什麼理由能解釋他現在的行為動機呢?”
“沒有足夠智慧和膽魄的人,彆說一縣之地,就算他能招攬四州的人才又能如何呢?”
“在我們的國家有一種傳承了數千年的古老製度,用來選拔優秀的人才治理國家,這種製度叫做科舉。”
“不過從古至今也始終有一部分人對於科舉製度抱有疑慮,他們覺得讀書人學的都是同樣的經義,互相之間的差距並沒有那麼大。換句話說就是能不能考中,全看士子的家庭背景和主考官的個人口味,又或者是恰好壓中了試題的幸運。”
“不願意認真讀書的人,再給他十次機會他也考不上功名。”
喬弘毅剛剛抬起來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我知道了。”
相貌平平無奇之人忍不住皺眉道:“聽起來很有道理啊,難道不是這樣嗎?”
“就是他們到現在都還覺得這是人類天性的惡,具有共通性,但實際上這就是他們自己身上的毛病。”
相貌平平無奇之人默默地傾聽著這個故事,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似乎完全沒有聽出這個故事哪裡有趣。
“你開心就好,反正這是最後一次。”
“每隔三年,全國上下所有的讀書人,都會統一參加考試,通過層層選拔,挑選出其中最優秀的天才,成為官員參與治理國家。自從這項製度出現以來,哪怕曆經王朝更迭也從未斷絕。”
喬弘毅也沒有要照顧他智商的想法,緊接著豎起第二根手指。
“所以你講這兩個故事是想要說明什麼?”
“她本該死於今日!”
“我個人的背叛或者死亡,並不會影響到特務局的正常運轉。我能坐在這個位置上是因為我的能力足以勝任這個工作崗位,而不是喬弘毅這個人有多麼特殊,不可替代。”
“你知道這個故事最有趣的地方在哪裡嗎?”
“崇拜,然後覬覦。竊取,然後褻瀆。最後遭到神明的詛咒和報複,品嘗苦果之後追悔莫及,希望後人引以為鑒,但後人哀之而不鑒之……是不是聽起來特彆耳熟?我還記得有位作者為這種套路總結了一個比較精辟的詞彙,叫做以下克上。”
“扶桑人對於神的理解具有獨到之處,這一點從他們的文學作品之中就能看得出來。我還記得當時在書中經常會看到的一種套路——就是在消息閉塞的偏遠鄉村,無知民眾對於怪異的恐懼和崇拜。而在恐懼的表象之下,還隱藏著貪婪的覬覦之心。”
“你以為你看到的是特務局未來的高級乾部在這種情況下作出了正確的應對,而實際上是他現在的正確應對,為他未來成為高級乾部積累了寶貴的經驗。”
“時間已經不早了,作為你今天請我看戲的回報,我就給你講兩個睡前故事吧。”
喬弘毅微笑道:“這個故事最有趣的地方,就在於你也覺得他很有道理。”
“第一個是扶桑人的故事。”
“我知道你們還有留到最後的一個殺手鐧,但我差不多已經能猜到,就沒有興趣再看了。替我向你的主子打個招呼吧,但願這劇本不是他寫出來的,要不然我真的會很失望。”
喬弘毅豎起一根手指說道:“當年扶桑倒幕維新之後,隨著天皇政府引入西式教育理念,許多平民子弟都得到了上學讀書的機會,文學創作也逐漸平民化,湧現出許多白話文版本的文學作品。作為一衣帶水的鄰邦,當時有許多作品都被翻譯成中文流入國內,我年輕的時候,就很喜歡讀扶桑人寫的通俗。”
喬弘毅歎氣道:“那我不妨把話講得更明白一些,說白了就是我沒有從你們這些鬼蜮伎倆裡麵看到足以扭轉整個命運的東西。”
“雖然我不願意用比較粗鄙的語言去評價他人,但你簡直蠢到掛相。”
他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眼前之人。
相貌平平無奇之人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不知道喬先生有何高見,我洗耳恭聽。”
“你搞錯了因果關係。”
喬弘毅放下酒杯起身走到門口,撐起雨傘緩步走入雨幕之中。
隻留下相貌平平無奇之人坐在酒館裡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