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西泉山孫家鎮的燈火，對於其他隱藏於黑暗中的所謂起義軍同樣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同樣都是火，去皇城裡搶，和在這裡搶，有什麼區彆呢？這裡距離更近，看起來還更容易一些。
沒有那巨大的佛陀坐鎮，黑暗中便有無數不懷好意的視線投向此地。
族老們確實是有經驗的，在這種時候，有法身的意義非常重要。
以他們的智商大概理解不了“大佛是被趕走”這種層麵的真相，他們隻知道，那個看起來很高大威猛的家夥消失了。
整整一夜，李沐沐忙到腳不沾地。
當然不是她本人忙，而是她手中是紅繩，如今已經層層疊疊地環繞著孫家鎮，編織出了一個巨大的天羅地網。
從黑暗中迫不及待現身的妖魔鬼怪絡繹不絕，就像是撲火的飛蛾一樣前仆後繼。
有些是單槍匹馬趕過來吃獨食，有些則是驅趕著大批死氣沉沉的行屍走肉，試圖以炮灰填線的方式來消耗李沐沐的力量。
黑暗中的怪物們終於退去了，然而頗具諷刺意味的是，他們很明顯並不是對李沐沐產生了畏懼，而是看到了這個巨大的人造奇觀，意識到這裡已經是有主之物，這才放棄進攻。
然而此時此刻的她並不知曉，站立於京觀之前的自己，這一抹鮮紅的背影，已經深深刻印到了每一名孫家鎮的鎮民眼中，他們紛紛跪倒在地上，朝著她的背影不停地叩拜。
“我……”
天色微微翻白，黑夜即將過去。無數紅繩如浪潮般洶湧翻滾著拔地而起，收縮回到李沐沐的衣裙之下。
李沐沐根本沒怎麼用力，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紅繩在主動覓食，而且還是來者不拒。
襖裙的材質由看似普通的布料變成了鮮豔的紅色錦緞，一個個金絲暗紋的“壽”字出現在裙麵之上。
為首的族老更是小聲詢問：“我等族人願為殿下建廟立像，日夜叩拜，隻是不知殿下尊名為何？”
李沐沐剛想說出自己的本名，突然覺得不合適，菜都是紅繩吃的，我一口沒吃，我付什麼錢……不是，是我為什麼要替它擔這個因果？
殺人者刀也，非我也。
不知為何而生，不知為何而死，不知為何而戰，不知為何而退。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對方送人頭送得給力。
“壽衣？”
她身上的紅色襖裙再一次發生了變化。
接引菩薩的紅繩是因果線，對於異族和亡靈帶有特攻效果，同時還具有吞噬敵人滋補自身的能力，來到這種陰間鬼蜮，就像是黃鼠狼掉進了雞窩裡麵，簡直嗨到不行。
因為接引菩薩的目光已經投向此地。
族老雖然不理解，但是深受震撼。
紅繩終於吃撐了。
一夜過去，孫家鎮門口已經壘起了一座足有三丈高的骷髏京觀，其中除了那些行屍走肉的頭骨之外，還有各種怪模怪樣的骷髏，有的巨大無比，有的頭生犄角，還有的扭曲到根本看不出頭骨的模樣。
李沐沐隱隱約約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滿足的飽嗝。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新衣裳，當看到那些壽字暗紋的時候，下意識地開口說道：“壽衣。”
一株纖細的曼珠沙華在京觀頂端盛開綻放。
“朱紅壽衣！”
李沐沐轉過頭來，正色說道：“接引菩薩座下弟子，朱紅壽衣……”
眼前空無一人。
在天色真正由暗轉明的那一刻，整個孫家鎮，孫家鎮上的鎮民，連同那些剛剛和她說話的族老，全都不見了。
隻剩下自己剛剛築起的巨型京觀，陪伴著自己站在這一片荒涼的土地上。
啊這……
李沐沐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這什麼情況？
我是來乾啥的？
對啊，我好像是來找我爸的，爸爸去哪兒了？
還有溫斯蒂呢？
我這一晚上都在乾啥？
她突然間清醒過來，意識到夢即將結束。
但就在她即將脫離這個外層維度的最後一刻，那個胖大和尚的身影又再一次出現在她麵前。
如今的彌勒已經不複之前那六七層樓高的龐大身軀，變得與正常人一般無異，但依舊還是珠圓玉潤。
“壽衣娘娘在上，小僧彌勒有禮了。”
彌勒和尚雙手合十，朝著李沐沐低頭一拜。
李沐沐微笑不語，這和尚是真的奸猾，居然一直藏在附近，直到現在自己馬上就要回去了，才敢現身相見。
現在回想起來，剛剛那一晚沒完沒了衝上來送人頭的敵人，會不會也是受了他的暗中慫恿挑唆？
見李沐沐不說話，彌勒和尚也不尷尬，自顧自地說道：“娘娘法力通天，又難得心地仁善，不知可願與小僧一道度化這黃泉地獄當中的萬千勞苦眾生？”
“這裡是陰間？”
李沐沐心說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陰間是這個樣子的嗎？
好吧，確實有鬼，鬼還不少。
那怎麼還有個皇城呢？怎麼著，你們起義造反，是為了推翻閻羅殿啊？
“是，也不是。”
“大師這話聽著還挺有玄機。”
算然心裡清楚這個彌勒和尚肯定不是什麼好鳥——這地方能有什麼好鳥？
李沐沐對於自己有著清晰明確的認知。
但鑒於她從孫家鎮那些族老們口中聽到的，有關於這位彌勒和尚的信息，就算是李沐沐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做了不少有意義的事情。
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隻要是願意做事的人，就比那些鍵盤學家要強。
所以稱他一聲大師也不為過。
“娘娘可知，人死後魂魄會前往地府，依照今生修行業果，重入六道輪回轉生。”
彌勒和尚笑道：“人尚且有因果，有生死，有業報，那麼偌大一個帝國王朝死後，又當如何？”
李沐沐心中若有所悟。
不過她沒必要相信從這和尚嘴裡說出來的任何一句話，從小在賽弗長大的孩子，首先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對陌生人提高警惕。不輕易相信陌生人嘴裡的甜蜜話語和手裡的棒棒糖。
“不知大師是何來曆？”
彌勒和尚的身影也在晨曦中逐漸淡化，聽到李沐沐的詢問，他口呼一聲佛號，微笑道：“小僧乃是長生教門下行走，希望日後有緣與娘娘在現世相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