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先生敢報價一千美元，自然是有他的底氣。
價格確實是有些虛高，但你不能說他商品質量有問題。
被童先生帶回來的小姑娘，看起來眉清目秀，細皮嫩肉，一雙杏仁眼裡水汪汪的透著靈氣，是個很有潛力的美人坯子。
而且出來之前還特意打扮了一番，剪短了頭發，看起來有種新時代女青年的潮流感。
童先生很會包裝商品，提前了解到客人的身份，沒給她打扮成大宅門裡麵丫鬟的造型，反而是搭配了一件米白色的西式連衣裙，看起來清清爽爽就像個瓷娃娃一樣
讀過書的人和沒讀過書的人，是能從氣質上看出明顯區彆的。
哪怕隻是接受過最基本的小學教育，能在課堂上坐直身體，專心認真聽課，學過兩篇課文，知曉一些道理，這樣的孩子和那些連大字都不認識的孩子之間，也有著天淵之彆。
這孩子確實不是給人做女婢的，就這個年紀，這個顏色，這個身段，這個氣質，正經人家的媒人都要踏破門檻。
彆說男人看不得，李沐沐看了也很喜歡。
而眾所周知的是，女人一旦遇到喜歡的東西，對於價格也就不怎麼敏感了。
彆說一千美元，真要是豪門千金，隨手花大幾千買衣服買包包也很正常。
“叫什麼名字？”
“蔣茵茵。”
“多大了？”
“十二歲。”
“讀過書？”
“讀了一年書。”
“才一年？”
看到李沐沐麵露疑惑之色，童先生在旁邊連忙解釋道：“李小姐是剛從海外回來，對於國內的情況不太了解。在新政府成立之前，一般普通人家的女兒都沒有上學讀書的機會。這孩子是在新政府成立之後，第一批進學校讀書的學生。”
然後就被你拐出來賣掉了？
俗話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孩子原本可以在學校裡讀書，如今卻又被拉到這裡當做商品買賣，背後肯定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艱辛。
當著賣家的麵，李沐沐也不好深問。
“會做針線嗎？”
“會一點。”
“會煮飯嗎？”
“會一點。”
“能聽懂英語嗎？”
“能……聽懂一點點。”
小姑娘確實很乖，很老實，問什麼說什麼，雖然有些緊張，但也不太怯場。
但也正如童先生所說，屬於還沒練起來的白板小號。再多調教兩年，把伺候人的本事都學會了，一千美元還真拿不下來。
李沐沐昨天在街上找人打聽過行市。
前朝皇帝還沒退位那會兒，大戶人家買一個能使喚的丫鬟，也就是八十到一百大洋左右，稍微有點顏色的，各方麵條件好的能賣到一百五十。如果是正經人家的好孩子，並沒有特彆迫切賣女兒心思的，你開價開到二三百也就是頂天了。
這是正常的丫鬟價格。
那些技術工作者是另外一個價格。彆說一千美元，那些紈絝子弟要是遇上喜歡的清倌名伶，幾千幾萬兩銀子都砸得下去。
童先生過去做的是養馬的生意，現在可不敢這麼說，傳揚出去是要吃花生米的。
人家現在做的是羊行，是人力中介，用洋文說，叫hr。
肯定不能按當年那個行情來開價，但也便宜不到哪兒去。
李沐沐看著蔣茵茵的眼睛，柔聲問道：“我們姐妹剛從海外回國，身邊正好缺少一個處理家務事的貼身伴當，伱願意來我家裡工作嗎？”
蔣茵茵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旁邊的童先生，點了點頭。
“好，我看著還行。”
李沐沐轉過頭來，對童先生笑道：“其他廚娘什麼的以後再說，這孩子我看著很喜歡，先定下來吧。先生說個實價，一次性買斷，不要再跟我們開玩笑了。”
“不敢不敢。”
童先生連忙賠笑道：“您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跟您虛報價格，一口價四百美元，這孩子加上合同文書，您一並帶走。”
四百美元，換算下來差不多就是一千大洋。
“什麼樣的合同文書？”
“我身上正帶著，給您過過目。”
童先生從自己的公文包裡抽出一遝打印好的文件，李沐沐接過來看了一眼，上麵的內容也很簡單，就是將民女氏無償轉贈與，經雙方確認，並無異議雲雲。
這張紙本身沒有任何法律效力，但是在法律製度還不夠健全的這個時代，這種雙方簽字畫押的紙質文書，鬨到公堂上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參考價值。
雖然新政府明文禁止販賣人口，可是一來這要求規定不夠嚴謹，大有漏洞可鑽。就像這張合同文書裡麵寫的，不涉及金錢，隻是轉贈關係。二來民間對於新政策法規還不夠了解，很多老百姓還不知道新法是什麼東西，依舊相信過去那套老傳統的東西。
當初秦向東上任南通區警局局長，首先考慮的問題除了要打擊犯罪，就是向民眾普法。
隻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新法律的推行還需要時間慢慢沉澱。
文書裡的內容沒有什麼問題，至少是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
李沐沐抬手叫來咖啡廳的服務生：“拿一個打火機過來。”
她拿過打火機，在童先生驚愕的眼神注視下，點燃了文書的一角。
火苗瞬間將紙張熏黑，李沐沐湊近到麵前用鼻子嗅了嗅，沒有硫磺的味道。但也不能說很好聞，裡麵夾雜著她形容不出來的一股味道。
藏在袖口的護身符在微微顫動。
童先生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吹出一口氣將火熄滅，把文書當麵撕成兩半。李沐沐也不去看童先生的臉色，打開錢包抽出一遝彩鈔。
“文書什麼的就不必了，把這孩子留下來吧。這是一千元的彩鈔，請您清點一下。”
童先生看著李沐沐推過來的錢幣，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把話咽回到了自己的肚子裡。臉上重新浮起笑容：“李小姐能看上這孩子，是她的福分。”
他正要伸手去拿錢，卻發現李沐沐的手還沒有收回去，一抬頭就看到少女臉上意味深長的微笑。
“童先生，你相信因果嗎？”
“哈哈，當然是相信的，所以我才一直堅持做好事，做善事。”
“那就好。”
李沐沐鬆開手，端起自己麵前的咖啡。
端茶送客，這是不言而喻的潛台詞。
童先生自然不至於連這點顏色都沒有，錢都已經拿到手了，也沒有必要再和這兩位看起來讓他感到莫名忌憚的小姑娘繼續糾纏，於是立即起身告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