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話聲音不大,秘境外眾人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隻能看見這二人湊在一起“密謀”,最後達成了什麼共識般,原本還哭喪著臉的晏青棠喜笑顏開。
她開開心心的轉頭去看地犀。
“都說妖獸到了結丹境就有機會結出妖丹,不知道這隻地犀身上有沒有。”晏青棠打量著它龐大的身軀,躍躍欲試的樣子落在連亭眼中,他扯了扯晏青棠的衣袖。
“師姐走遠一些。”他說著話挽起自己的袖口,“我去看看。”
晏青棠設想了一下連亭浴血的那個場麵,覺得他若真去挖了,那這個師弟多半也就臟的不能要了。她伸手攔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一邊尚未恢複元氣的賀歸身上。
她留下賀歸,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嘛?
賀歸觸及到晏青棠的目光,神情一僵,愣了好一會才瞪著眼反問:“……你救我就是為了讓我去剖丹?”
“你以為呢?”晏青棠露出吃驚的神色,“難不成你覺得我留著你,是想和你不計前嫌重歸於好相親相愛?你看我是那麼大度的人嗎?”
賀歸:“……”
確實不像。
他憋屈的挪到了地犀一邊,忍著惡心從芥子戒裡掏出一把玄鐵劍。
這還是他初學劍的佩劍,已經許久未出過鞘,但此刻他的本命劍斷了,也隻能再將它拿出來。
賀家財大氣粗,平日裡給他們這些嫡係用的妖丹都是高價收來的,賀歸還從未親手剖過丹,他隻能硬著頭皮下手,把自己惡心的夠嗆,末了還什麼都沒找到。
晏青棠倒沒有多失望,她就知道這種好事輪不到她。
畢竟她可是剛進秘境就遇見仇家,接著馬不停蹄大戰妖獸的倒黴蛋。
這片地域應當是地犀的領地,晏青棠神識掃過,並沒有見到其他妖獸的痕跡,一行三人便朝著連亭來的方向而去。
賀歸的死穴被晏青棠抓在手中,他若不想被淘汰出局,失去自己在賀家的一切,就隻能受製於晏青棠,敢怒不敢言的跟在他們身後充當打手。一路行來,也遇見了不少煉氣築基的妖獸,賀歸被迫去打頭陣,將妖獸打到半死不活的時候,再由連亭去補刀。
他罵罵咧咧的忙活半天,一隻妖獸都沒殺到,分數全是青山宗的。
秘境外的段長老笑到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他連聲感謝賀長老:“感謝貴宗弟子的傾力相助,不然就憑我這兩個弟子,哪能這麼快就拿到這麼多分數哈哈哈——”
賀長老:“……”
孽障!
他袖袍下的手氣到顫抖。
……
小須彌境中。
到處亂逛的晏青棠腳步忽然一頓。
神識掃過的儘頭處,她瞧見了一群人正劍拔弩張的對峙著,其中一方身著天青色長衫,竟是鐘霄桐三人。
方才晏青棠便試過了用玉筒聯係他們,但或許是因為身在秘境之中,又距離太遠,一直沒有得到回應,沒想到這三人竟碰到了一起,還和人起了衝突。
晏青棠目光放在另一側,就見為首之人穿著一身熟悉的紫袍。
她頓時翻了個白眼。
他們賀家可真像個牛皮膏藥,粘上了就甩不掉。
“我其實是不想這麼做的。”晏青棠目光一轉,落在賀歸身上,她有些惋惜,可惜賀堯風就在前方,未免出什麼變故,這個好用的打手不能再留在身邊了。
賀歸:“?”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刻,他的傳送玉牌被晏青棠一掰兩段,最後的視野中,晏青棠微笑著衝他擺手。
光華散去,賀歸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場地中央,承受著四麵八方遞過來的視線,他的臉色極其難看,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賀歸下意識的向長老席上看去,卻隻看見賀長老冷漠的側臉。
長老竟然連多餘的眼神都不肯分給他了。
完了,都完了。
賀歸怒目圓睜,眼底泛著森然的寒意:“晏青棠——”
他定和她不死不休!
賀歸很快就知道了晏青棠為何忽然把她踢出秘境。
水鏡之上,晏青棠和連亭一路疾行,直至停留在一處山坡之上。
她並沒有貿然衝出去,而是和連亭隱於一塊巨石之後,這個距離之下,江雲淮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堂堂世外之境,原來也會撿彆人的剩飯吃。”
他聲音中帶著一絲冷嘲,毫不掩飾的挖苦著他們。
賀堯風神情未變,就算吵架也保持著他的風度,他微不可察的挑了挑唇:“這位道友,何必將話這麼難聽?”
“就是!”他身後的賀從思附和,“我隻是恰好看見了一頭受傷的妖獸,送了他一程而已,怎麼就牽扯上我們賀家了呢?”
鐘霄桐今日也是開了眼,見識到了人居然可以無恥到這種程度:“可那是我們重傷的!”
那隻結丹期的妖獸實力不弱,她和穆珩聯手才重創了它,卻叫賀從思搞了偷襲,趁機補了最後一刀。
他們賀家絕對是故意的!
賀從思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修真界本就惟實力獨尊,是你們技不如人,連隻妖獸都殺不死,怪誰?”
賀從思這話挑釁意味十足,穆珩握劍的手緊了緊,平日裡總是傻樂,沒怎麼發過脾氣的他都忍不住咬牙冷笑:“實力?就憑你?”
下一刻,玉衡出鞘,鋒利的劍氣帶著主人的怒意狠狠刺向賀從思,賀從思沒想到他說出手就出手,一時閃避不及,被劍氣割傷了額頭。
血珠順著他的麵頰滴落,賀從思麵色漲紅。
“穆珩!你欺人太甚!”
他拭去麵上血跡,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不管不顧的拔劍衝了上去。
賀堯風沒想到他竟如此魯莽,眉心蹙起,腳下微不可查的動了動,卻不想江雲淮忽然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賀道友這是要作何?”江雲淮牢牢的擋在賀堯風身前,“賀家百年威名,應當不會以多欺少吧?”
江雲淮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逼的賀堯風不得不停下腳步。
“江兄說笑了”他眼底染上了森然的冷意,語氣毫無波瀾,“自是不會。”
賀堯風抿起唇,陰沉沉的看向賀從思。
那是聲名不在他之下的穆珩,短短五六年的時間,修為就臻至結丹中期,距離結丹後期隻有一步之遙,更是萬中無一的雷靈根。
他拿什麼跟穆珩鬥?
丟人現眼的蠢貨。
賀從思衝上去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後悔了,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此刻放棄,才更貽笑大方。
此戰,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況且穆珩方才同妖獸鏖戰許久,並不是全盛狀態,若他拖上一拖,待穆珩靈氣消耗殆儘,未必不能取勝。
賀從思打定主意,也不和穆珩硬碰硬,踏步而起,不斷消耗著穆珩的氣力。
他身法太過詭譎,明明腳下並未有什麼大動作,卻輕易避開了穆珩的所有攻擊,穆珩一時間摸不到他,甚至根本無法預判他下一步的行動,不免有些頭疼。
山坡上,晏青棠眉心微微蹙起。
——賀從思這個步法,有些門道。
身側的連亭忽然拉了拉她的小指,傳音道:‘是無蹤步。’
晏青棠錯愕的偏頭。
察覺到晏青棠的視線,連亭微微抿起唇,考慮了一下措辭,才緩緩向她解釋。
‘我看到了,就想了起來。’
或許是他曾經接觸過這無蹤步,而且印象深刻,故而如今雖然失去了記憶,但這個名字依舊是自然而然的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他琥珀色的眼睛澄明清澈,眼底卻帶著隱隱的茫然,旋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神情正色。
‘師姐,你要仔細看。’
晏青棠雖有疑惑,但還是將目光投了過去,細看之下,她方才發現了端倪。
賀從思明明就站在那裡,但她卻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氣息,甚至連他行動間都毫無靈氣波動,步伐輕盈詭譎,仿若乘風,落步無聲。
他玄妙的步伐儘數落在晏青棠眼底,晏青棠一時微微失神,竟恍惚在賀從思的騰轉挪移間察覺到了些不一樣的韻味。
——無蹤步,踏出的竟是大道規律。
人修行要遵循大道規律,天地靈氣流轉也要遵循大道規律,而無蹤步,每一步都踏在了規律的節點上,完美的和靈氣本來的走向契合,而隱匿了自身靈氣的動向。
晏青棠還記得在青山宗時,她與穆珩一戰暴露出的弱點——她行動畫符時動靜太大,極易引起感知敏銳之人的注意,而此刻,這無蹤步無異於為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常年勾畫符籙,借符文描摹天地大道,對這些規律也是再熟悉不過,晏青棠下意識的就開始順著賀從思的步伐向後推演。
若要被張長老看到,肯定又要訓斥她膽大包天。
她竟然連功法都敢自己胡亂推演。
……
事實證明,就算無蹤步格調再高,也受了賀從思境界的限製。
賀從思跑的再快,也擋不住氣到發瘋的穆珩。
玉衡之上雷光縱橫,耀武揚威的炸向四方,賀從思一個不慎,便被雷光重重的鞭打在了身上,他靈力一泄,無蹤步便亂了章法,穆珩趁勢上前,幾招之下,長劍便架在了賀從思脖子上。
賀從思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咬牙:“你一個結丹中期對付我一個結丹初期,以強淩弱,勝之不武!”
穆珩三人都氣笑了。
方才還說惟實力獨尊,等比輸了,就變成以強淩弱了。
真是天大的笑話。
山坡上,剛剛從冥思中蘇醒過來的晏青棠聽見賀從思這不要臉的話,她唇角忽的揚起,勾起了一個戲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