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的神色大動。
他不可置信地搖著自己的腦袋,感覺大腦之中處理重力平衡的器官已經失去,他明明站在原地,確實有一種飄然如仙的感覺。
隻聽牛頓陳述的幾句話,就讓三魂七魄都醉了。
朱厚熜用手抵住自己的太陽穴:
“你先彆忙,讓朕講想清楚。”
牛頓保持著恭請的動作,垂下眼睛,開始思考要是朱厚熜拒絕他的要求,自己再申請新造漢字的措辭。
唉。
搞科研的就是容易受掣肘,明明可以實行拿來主義的東西,有可能冒犯到了大明宗室的威嚴。
牛頓在心裡歎氣。
走在時代前列的天才,總會被落後於他的現實扯後腿,降低工作效率。
朱厚熜覺得自己真受冒犯了嗎?
並不。
越是思考,他甚至要捂住自己的嘴,免得自己喜悅到乾嘔。
牛徐行沒有回答他,元素到底發現了多少種?不是給他一個參與探索的機會,而是給他一份更為驚訝的大禮?
朱厚熜再怎麼想要飛升成仙,也還是牢牢記得自己的正統,在朱家皇朝。
他的字輩,也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定下的。
如果說先前牛頓,給朱厚熜獻上的那一顆彗星計算結果,已經足夠他上達仙界,在朱元璋麵前,實實在在地長長臉麵,甚至能幫奪侄皇位的明太宗朱棣,說說好話。
而現在牛頓竟然要以宗室之名字,為元素命名!
朱厚熜不敢置信,再一次詢問到:
“牛徐行,你確定你沒有給朕開玩笑?”
“元素……”
他的聲音從指縫中漏出來,仿佛還在夢裡似的。
【元素】這個概念。
朱厚熜的智慧還不能理解嗎?
牛頓說得如此透徹——
元素完全等同於原先“道”的概念,是組成世界的基石。
至於這“道”,是聖人命下的名字,不可改易之。否則,多少抱著故舊之說的人,拚了老命,也要來朱厚熜這個大明天子麵前聒噪。
文臣在他的宮闕哭也就罷了,什麼檔次的家夥都想要闖入皇宮,那怎麼行?
而這元素……
完全就是朱厚熜治下才提出的,真正靠近天道的發現。
開宗立派,無外如是。
而走上舞台的新宗教,總要追奉自己的新神,受後世子孫學徒,永不斷絕的香火祭拜。
朱厚熜接受牛頓是一個,他自己也是一個。
卻從來沒有想到——
牛頓竟是要以一己之力,將整個大明宗室……
奉上神壇嗎?
朱厚熜覺得自己的喉嚨都乾澀起來。
他冰冷的世界觀,甚至都開始消融。
牛頓給他帶來的,不亞於一場精神上的吊橋效應。
在打破舊有安全感的動蕩之中,牛頓朝朱厚熜伸出了手,為他找到了思想的新的載體,寄存自己的信仰。
從前,朱厚熜隻覺得這個世界爾虞我詐,孔孟之道全是文官愚弄百姓皇帝的托詞,楊廷和做內閣首輔的時候,連皇帝權柄都想竊取。
從來沒有一個臣子對他如此真誠過。
牛頓拓寬了朱厚熜對忠臣的想象。
史書上的賢臣,也不是全都斷子絕孫了嘛……
朱厚熜的心臟在瘋狂地跳動,一種極其強勁的熱氣,蔓延在他的四肢百骸通。
通泰呀。
他好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
元素將會取用大明宗室的字輩命名,這得是光耀千年萬年的成就!銘刻在人類腦子裡麵的東西,甚至比一個政權更長久。
衍聖公還好端端地窩在孔廟裡呢!
什麼煉丹打坐,真正的修仙之路,這才是啊?!
一人得道,全宗飛天!
牛頓第一次進京,隻是一個天賦怪,還沒有豐富的經驗。
倒真沒有朱厚熜想的這麼思維活躍。
這回他真沒套路朱厚熜。
牛頓隻是本著科學嚴謹的精神,單純覺得——
漢字裡麵適合用來命名元素的,本來就不多,很多字源遠流長,甚至從甲骨文演變而來,早就已經與生活之中,具體的化合物聯係上了。
容易給剛剛學習元素理論的人造成混淆。
元素之間也有自己的相似性,可以在漢字形義上做出微妙的區分表示。
牛頓翻遍詞典。
也就大明王朝這些宗藩的字輩,這麼嶄新,而且缺少讓人對現實之中,具體物質的聯想。
有利於推廣他的整套理論體係。
為了大道。
僅此而已。
牛頓越顯得從容不迫,毫不諂媚,越有一派高風亮節的孤臣氣質。
朱厚熜竭儘全力地,維持住自己帝王的威嚴,不讓自己顯得像一隻草原上,饑餓貪婪的鬣狗:
“牛徐行,你將析分後的【元道】,總稱為【元素】,大明諸王後代的名字隨你取用。”
朱厚熜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終於是在一片沉默之中,給出了牛頓一個完美的答案。
牛頓感謝的回答,帶上了一股鄭重:
“謝陛下相助。”
他依舊毫無波動的麵容之上,竟然讓道童都讀出了一絲輕鬆來。
牛頓是真的高興了。
陪朱厚熜說了這麼久的話,展示了這麼長的t,這個大金主總算是也給他帶來了實際的便利。
畢竟,他已經偷偷將自己命名好的元素,寫成論文,交到洞窟裡麵去了。
要是再改,牛頓可沒辦法打開新的知識洞窟,隻是浪費他的時間精力而已。
兩人都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美好和諧,其樂融融。
朱厚熜作為二世祖,對於認定了自己人,封賞起來的力度比朱元璋闊綽多了。
他不容置疑地,看了一眼侍候在一旁的禮部尚書夏言。
然後,才正對牛頓道:
“牛徐行,你很好。”
“整個大明宗室,都應該讚頌你,送你一份大禮。”
“朕作為大明朝宗室大宗,一定要給你賞賜。”
牛頓剛想要開口拒絕。
朱厚熜就打斷了他:
“朕知道你不喜歡地,這回朕就不給你地。”
“傳朕的旨意——”
“朕遍覽史書,誠知蔡倫造紙,官高以金,張衡革儀,杯貴以玉,杜詩治水,遍其田宅。”
“今我大明,海宇澄清,四夷賓服,萬邦來朝,威德遠邁漢唐……”
朱厚熜在此刻將天子威嚴,鋒芒畢露:
“定無苛責當世奇才之理。”
“江山百代,唯朕嘉靖朝,出了一個牛頓,國家之瑰寶,社稷之福祉,若不得尊榮,何以顯朕求賢若渴?”
在夏言絕望的眼神中,朱厚熜堅定地給出了自己的封賞:
“故朕決意,特封牛頓為忠謙男爵,以示朕之嘉獎,亦使萬民不忘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