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後院
沈母一巴掌甩在沈心玥臉上,“啪——”的一聲,發間珠釵散落一床。
臥室裡的婢女嚇得跪了一排,靜若寒蟬。
沈心玥坐在床上,捂著臉低聲嗚咽哭了起來,瘦弱的肩膀一顫一顫。
她整個人都清減了不少,皮膚蒼白。
早上用膳的時候她突然嘔吐起來,沈母看著她神色閃躲慌張,便心裡一驚,預感到事情不妙,讓嬤嬤偷偷找個醫娘過來看看。
一看嚇一跳,竟然已經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
沈心玥有娘胎裡帶來的寒症,若是藥落了這胎,日後恐怕不好再孕。
沈母氣得說不出話來,逼問一番才知道,她竟然約著謝長安出去喝酒,酒後兩人失態有了肌膚之親,如今那謝長安不願負責,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沈母滿臉失望看著小女兒,因為年紀最小,且出生時身子骨弱,所以全家最偏疼她。
沒想到她竟然不顧家族榮辱,做出這等丟人的事,忍不住氣憤罵道:“你真是瘋了,我就是這麼教你不知廉恥的?你可知這事若是傳出去,你父親在同僚麵前如何直的起腰?我以後還怎麼出門見人?你姐姐處境得多艱難?你隻想著自己,沒想過我們半分嗎?”
沈心玥哽咽喊了一聲,“娘……”
“你彆喊我娘,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沈母寒心的搖了搖頭,“你既然這麼想要嫁給謝長安,那我成全你。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麵,日後你再怎麼後悔,也彆到我麵前來哭。”
說完一甩衣袖離開,走到屋子門口黑著臉吩咐,“二小姐身邊伺候的各打十板子,罰俸祿半年,不許走漏一點風聲。”
嬤嬤硬著頭皮點頭,“是。”
孟椒被沈母單獨找上時,心裡反而鬆了口氣。
沒想到真讓蕭言卿猜中了,沈家真的會來尋她。
不過也好,如今謝長安的做法讓她有些看不懂,前世他恨不得她趕緊騰出位置給沈心玥,怕她阻礙了他的前途,這次卻隻字不提,還勸她安心,他不會不要她。
孟椒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沈母在孟椒出門買菜時,派人將她叫到附近一座茶樓的包廂裡。
應該是提前打聽過她,特意安排了這次的見麵。
到了時,包廂門口守著三個婢女,孟椒跟著婢女進了屋,裡麵沈母坐在一張紅木三彎腿桌旁邊,桌子上擺放著三盤糕點和一套粉彩竹紋茶具。
沈母穿一身綠錦金絲牡丹紋刺繡長褙子,頭戴象牙鑲玉團冠,鬢插鎏金銀纏枝花紋包邊梳、嵌水晶碧玉釵一對、金裹頭銀簪子一雙,耳上佩戴飛魚含珍珠金耳環。
人端莊坐著,和沈心玥樣貌有幾分相似,都是圓臉,不過麵容帶著一絲威嚴,看見進屋的孟椒,眼神透露出幾分上位者的打量。
她身後站著一位穿青色緞麵褙子的嬤嬤,梳了個圓髻,前麵一把金鑲玉小梳,右邊插一支雲紋銀釵、一支珍珠銀簪。耳上是瑪瑙珠子耳環。
婢女上前行禮道:“夫人,人到了。”
沈母淡淡嗯了一聲,“下去吧。”
婢女退下,輕輕關上門。
屋子氣氛安靜,孟椒站著不動。
若是彆人,她或許會行禮,但對沈家人,她沒有半點好臉色。
沈母暗暗皺眉,她不想在這裡耽誤時間,便率先開口道:“我瞧你這樣子,應該是猜到我是誰了,那我就不跟你廢話直說了。”
“我不知你了不了解謝長安在外麵做的事,今日過來是為了我的女兒,你夫君謝長安與我女兒兩情相悅、私定終身,許諾娶她進門,我那傻女兒信了,如今在家鬨著非他不嫁、以死相逼。”
“我們沈家在京都城不說是一等一的門第,那也是有頭有臉的,祖上是開國功臣,世代承爵,不是爾等可以戲耍玩弄的,我女兒年紀小不懂事,但我們沈家不容欺負,既然許諾娶她,就必須說到做到,我不管那謝長安有沒有娶妻,也不管他如今是怎麼想的?我女兒是一定要嫁進謝家的。”
“至於你,我聽說你小產傷了身子,也難再有孩子,那便自請為妾吧,既全了情義,也保住了兩家的顏麵。你放心,待謝長安娶了我女兒,我們沈家一定會在仕途上儘全力幫助他,他走得越高,你也能跟著享福風光。我聽說你還有個弟弟也在讀書,到時我們沈家也會幫他一把。”
孟椒聽笑了,覺得沈母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先是將所有過錯全都推卸到謝長安身上,再用沈家榮耀威脅他們,最後利誘。
若是換做前世的她,可能真的被嚇到了,會擔心謝家出事,會擔心影響謝長安的仕途,還會擔心弟弟。
可現在沒用,謝長安死活與她無關。
孟椒低頭平淡道:“我和謝長安隻能和離,不能做妾。”
沈母搖頭,“不行,你可以不做妾,但可以假裝病死。”
謝長安若是和離,於她女兒的名聲便差了,朝堂那些諫官還不知道要罵什麼,這也會影響謝長安以後的仕途。
既然謝長安以後會成為她的女婿,定是要將他扶持到高位的,走進文人的圈子裡,名聲不能有汙。
孟椒抬眼直視她,認真道:“夫人,我參加過不少宴會,認識了不少人,大家都知道我身子康健,突然病死,然後夫君再娶你女兒,隻要不傻都知道其中有貓膩。”
“讓我做妾是萬萬不可的,那我還不如直接撞死在沈家大門口,我這條賤命,早在失去孩子那一刻就不想活了。”
沈母臉色一沉,“你在威脅我?”
孟椒笑了笑,“不敢,隻是人活著還是要有骨氣的,我勢弱,鬥不過沈家,但如果不給我一點活路,那我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沈母看著孟椒一副不在意的模樣,眉頭一皺,若是孟椒表現的氣憤或者委屈,她覺得還不算難辦,這般什麼都不在乎反倒是讓人頭疼。
身後的嬤嬤和緩著聲音道:“何苦至此?小娘子,有句話說得好,寧做大戶妾,不做平民妻。謝郎君瞧這是個有本事的,但京都城有本事的人多了,哪裡輪得到他出頭?若是沒有意外過幾年謝郎君就要外放,可能一輩子都待在偏遠地區,你也跟著受苦。沈家是厚道人家,謝郎君娶了我家小姐,日後不說飛黃騰達,那也是平步青雲,你的日子也不會太差。”
“外麵都說娘子心地善良,賢惠孝順,謝郎君自己不好開口辜負你,但你也要為了謝郎君的前途著想,我們沈家不會虧待你,等你弟弟日後來京都城,有沈家和謝郎君在,你弟弟仕途也會一帆風順。”
對這話,孟椒一個字都不信。
她看著嬤嬤說得一臉苦口婆心的樣子,故作為難的皺了皺眉,“可是沈小姐不是懷孕了嗎?我就算自願為妾,她的名聲也不好聽啊。”
沈母聽到這話,眼神一厲,一拍桌子,“放肆。”
嬤嬤也變了臉色,一轉剛才的好言相勸,瞪眼凶狠嗬斥道:“娘子胡言亂唚什麼?我家姑娘的名聲可是你能隨便編排的?”
孟椒無辜看著兩人,“夫人,可不是我胡言亂唚,之前蕭家賞花宴,是你女兒特意將我叫到暖房後麵的亭子裡,說她懷孕了,還讓郎君娶她。這話不僅我一個人聽見了,蕭參政和他的幾個侍從也聽見了。”
這裡,她故意撒了謊,蕭言卿有沒有聽見她不知道,但她說他聽見了,那就是聽見了,沈家總不能跑到蕭言卿麵前直接對峙。
沈母臉色一白,“怎……怎麼會?”
但一回想,那日用膳的時候,女兒確實出去了好一會兒,頓時額頭青筋直跳。
孟椒火上澆油,“那日蕭參政就在後麵的竹林裡,你女兒走了後,他們過了一會兒就出來了,大概以為我也走了,但我不想彆人看出我臉上的傷心,就在亭子裡坐了一會兒,恰好跟蕭參政碰上了,蕭參政手裡拿著劍,額頭有汗,應該是在竹林裡練了一會兒了。”
“更何況你女兒多次讓人送信去我家,我就算不說,但彆人未必不曉,這事你回去一打聽便知。”
“這個蠢貨!”
沈母握緊拳頭,蕭參政擅武這事一般隻有京都城幾個老牌世家知道,孟椒應該不知情,蕭家她也去過幾次,後麵確實是靠近蕭參政書房的竹林,遇到蕭參政不意外,她沒有撒謊。
若是女兒親口承認的,那再怎麼遮掩也無法洗清清白了,蕭家可能已經知道了這事,蕭參政應該不會亂說,但那些下人不一定,雖然還沒有傳到明麵上,或許是蕭家治家嚴格,也或許隻是沒傳到沈家人耳中……
想到這裡,沈母眼前一黑,這個女兒算是廢了。
沈母想到了很多,臉色也越來越沉重,她是疼愛女兒,但絕不能為了這個女兒毀了整個沈家,想到這裡,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她得趕緊回去處理此事。
她猛地看向孟椒,“那便依你所言,與謝長安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