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汴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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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氣奮發,萬物遽隻。

一輛低調的馬車在繁紅嫩綠中朝著汴京城趕去。

“停車。”

忽然馬車內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

車夫聽到聲音,牽動手裡的韁繩,馬車走得並不快,韁繩一動,馬車穩穩地停了下來。

“小姐,怎麼了?”馬夫牧聲問。

紀平安坐在馬車內,頭疼欲裂,嫩白的小手掀開車簾。

他們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加上距離汴京沒多遠了,這道上,牛車,馬車,還有推著小推車去城裡賣了菜又推著空車回來的人還挺多的。

都做古人打扮。

紀平安本來還心存一絲希翼,想著,這般陌生的地方,身邊陌生的丫頭,還有腦子裡那些斷斷續續模糊的記憶,都是朋友開的玩笑,不是穿越……

但是現在……

唉。

紀平安歎了一口氣,對牧聲說道:“牧叔叔,勞煩你問問還有多久能到汴京。”

牧聲點頭,從馬上下來,攔了一個衣著樸素的推著小推車的中年男人,抱拳行禮,給了兩文錢,問道:“兄弟,勞煩問一句,咱們這距離汴京還有多久?”

“沒多久了。”男人將錢小心地揣進懷裡,“估摸著也就小半個時辰,天還沒暗下來就到了。”

“多謝。”

牧聲謝過男人,重新回到了馬車上,紀平安點點頭,“牧叔叔,我有些累了,既然天黑前能趕到,我們且在一旁停一停,歇一歇吧。”

“好的,小姐。”

馬車不好占著路,牧聲拉動韁繩,將馬車駕到了路最邊沿的位置停下,回頭對著紀平安說:“小姐,一會兒你歇好了,敲敲鈴鐺,我便知道啟程了。”

“牧叔叔,一路辛勞,你也喝喝水,休息休息。”

“知道了。”牧聲打開隨身帶著的水袋,灌了兩口清涼的白水,拿過一頂草帽,蓋在臉上,擋著陽光,斜倚在馬車上閉目假寐。

“小姐,你也喝點水潤潤嗓子。”

丫鬟冬春拿起案上的青釉執壺,小倒了一杯在梅子青茶杯裡,端給紀平安,“小姐,咱們如今出門在外,許多東西都帶得不完備,這茶水也隻能算得上將就,你且忍忍,等到了汴京,奴婢一定將一切都置辦周全。”

紀平安接過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表麵淡定,實則內心已經慌麻了。

這本小說她依稀有印象。

當時她正在醫院值班,淩晨三四點,無事可做,喝了兩杯咖啡,還是提不起精神,整個人困乏得很,於是拿了同事隨手放在桌子上的書消磨時光。

這是一本大男主文(?)。

紀平安也不確定,但應該是。

這本書從第一章到最後一章都在講男主宋懷章,在風雨飄搖的王朝末年,如何如何機智地與各路勢力周旋,又如何如何聰明地在朝廷鷹犬無數眼線之下招兵買馬,揭竿而起,拯救萬民於水火。

當然,這中間還穿插了不少紅顏知己的美事。

而不巧,原主就是這群紅顏知己中的一個。

也是身份最卑微的一個。

僅僅隻是男主的一個小妾。

是作者專門為男主設置的一個錢袋子。

因為是錢袋子,所以原主出身在金陵首富之家,從小錦衣玉食,富貴奢侈。

也因為是為男主專配的,所以在原主出身後不久,原主母親便病逝了,然後到去年,紀父也因為積勞成疾過世。

臨死之前,紀父怕自己死後,原主一個女孩子,沒人照顧,被吃絕戶,於是拿出一部分家產打點官府,將三分之二的財產全都轉移到了原主名下,又特意精挑細選,書信自己信任的表親,汴京禮部尚書宋家,拿出剩餘的所有的家產托他們照顧原主。

原主操辦完紀父的喪事之後,麵對族中豺狼虎豹,立刻動身投奔宋家。

原主漂亮,柔弱,無依無靠,心思敏感,又才十六歲,沒什麼閱曆,剛剛失去親人,正是最脆弱的時候,入住宋家後沒多久,便被男主宋懷章幾次無意的照顧而感動,芳心暗許,然後又在一個花好月圓,唯原主孤苦的夜晚,兩個人順理成章地有了肌膚之親。

宋父是從一品大臣,宋懷章也已經進入翰林院,官拜從四品。官宦之家,身份尊貴,宋懷章又已經有了正妻,是大學士的女兒,自然不可能休妻再娶,於是,在原主懷孕後,宋懷章便納了原主這個卑賤的商戶之女為妾。

妾是夫君的私人財產,原主成了宋懷章的妾,那麼原主名下的整個紀家家產順理成章地被納入了宋懷章名下。

至此,宋懷章有了招兵買馬的本錢,開啟了他偉大的帝王之路。

而原主這個錢袋子在完成交接財產這個使命後,於生產當日血崩,一屍兩命,死在了後宅內院之中,完成了她工具人的一生。

唉。

紀平安又歎了一口氣。

所以,這是一個糟糕至極的境地。

商戶孤女,無依無靠,還身負巨額家產。

回金陵,豺狼虎豹。

去宋家,龍潭虎穴。

而且紀父死前已經修書宋家,把原主的人籍轉登記在了宋家名下。

她如今想調頭離開,獨自生活都不行。

人籍被宋家拿著,就等於是戶口和婚事被宋家拿捏。

女子單獨立戶也不可能。

沒有路引去不了彆的地方,就算偷偷混到彆的城市,隱姓埋名獨自生活,除非躲在森山老林裡一輩子不出來,不然銀票兌換,田鋪買賣,甚至是買菜刀這種朝廷管製刀具都需要身份證明,一旦被發現沒有人籍戶口,當即下獄。

而且,在這個世界,典妻光棍無數,女人單獨出現,就是一塊人人惦記的肉。

難難難,太難了。

她相比於原主,唯一好一點的是,在這本書裡,逼良為妾和逼良為娼都是犯法的。

隻要她不被劇情影響,不開口同意當妾,誰也不能逼她一個良家女做妾。

但是,萬一,宋懷章那個狗東西要娶她為側室怎麼辦?

側室不是妾,隻要宋家長輩同意,她哪有拒絕的權利?

紀平安越想越是厭惡這個毫無自由,被規矩壓迫的世界。

馬車旁響起一個疏朗澄澈的聲音。

“你好,我看馬車上燈籠上寫著一個紀字,請問,可是金陵紀家的馬車?”

“正是。”牧聲回答道。

馬蹄噠噠又錯落的叩著地麵,紀平安估摸應該是兩匹馬,正走近馬車旁。

一個清脆明亮的聲音響了起來,“小表妹,我們來接你了。”

紀平安還沒來得及回答,那疏朗澄澈的聲音再度響起,“知音,你這般魯莽會嚇到紀姑娘。”

過了一會兒,那女孩對著馬車說道:“小表妹,我姓宋,宋知音,是你的表姐,剛才詢問紀家馬車那位是我二哥,也是你的二表哥,叫宋懷豫。我們奉父母之命一直在城門口等你,久不見紀家馬車,以為路上遇到什麼事耽擱了,所以特意騎馬尋了過來接你。我二哥平日裡大大咧咧慣了,你千萬彆介意。”

“勞煩知音表姐和豫表哥了。”

紀平安說話間,冬春已經掀開了簾子,將簾子掛在了銅鉤上,露出一張凝脂白玉的小臉。

宋知音打眼看過去,笑道:“哎呀,早聽說金陵的姑娘比海棠嬌,比梨花嫩,美如三月春,如今見了小表妹才知這話啊,描不出金陵女子三分顏色。”

“表姐過譽了。”

宋知音又問了一些路上的情況,紀平安一一作答。

說話間,宋知音好奇的目光一直往馬車裡鑽,紀平安也不由地打量著馬車外的兩個人。

宋知音麵瑩如玉,眼澄似水,是個標致的美人。宋知音叫她小表妹,估摸著比原主要大一些,原主十五,宋知音和宋懷豫一母同胞,那應該比原主大不了多少。

宋懷豫翩翩少年郎,騎在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上,墨黑的發用一隻碧玉簪束了起來,一雙眼睛不耐煩地轉來轉去,時不時地看向汴京的方向,顯然是覺得宋知音和她這般說話耽誤時間了。

宋知音的馬要比宋懷豫的小一些,矮一些,書中介紹汴京風土人情時說過,汴京許多官家夫人以打馬球為樂,很多大戶人家的女眷都會騎馬,又因為女子身材較男人矮小一些,許多商家瞧見了商機,便會專門培養一批更適合女子的馬售賣。

估摸著,宋知音的這一匹,便是專門為官家女眷馴養的。

“天快暗了。”終於,宋懷豫打斷了宋知音喋喋不休的問話,“再耽擱下去,趕不及進城了。”

“知道了。”

宋知音扯動韁繩,“小表妹,等晚上接風,我們再聊。”

宋懷豫:“爹娘和紀叔父多年未見,再聯係已經人鬼殊途,等晚上,怕是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小表妹,哪能給你留下機會?”

宋知音:“所以我這不才趁機會多問一些嘛?二哥,你也知道我從來沒出過汴京,更沒去過金陵,自然好奇那傳說中繁華不輸汴京的金陵是什麼模樣。”

宋懷豫笑了笑:“行,等以後有機會,二哥帶你去金陵。”

兩個人騎著馬到了前邊,說話聲也越來越小。

冬春從銅鉤上放下簾子,又將簾子四周的扣,扣在了馬車窗框上,這才說道:“小姐,做得好。”

紀平安愣了愣,目光迷茫。

她做了什麼了?

冬春哼了一聲,“這宋家人也太看不起人了。”

紀平安:“?”

冬春:“小姐,老爺不在了,你可以一定要支棱起來。咱們紀家雖然是商戶,但曾經也是金陵首富。平日裡府裡談笑往來的讀書人,官大人可不少,也沒得宋家這般看不起人的。”

“咳咳。”紀平安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她對這本大男主文隻是無聊隨手翻翻,許多細節都是記不清的,還真看不出宋家哪裡看不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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