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楚今燃忽然移開了視線,梗著脖子說道:“本少爺想生氣就生氣,需要那麼多理由嗎?”
林斬霜觀察著他的神情,淺笑道:“那少爺的意思是不肯說嘍。”
少年哼了一聲,“你是我什麼人啊,憑什麼要和你說。”
林斬霜:“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同少爺打賭了。”說罷,她稍稍向後退了一步。
誰知左腳還未收回,手腕便被楚今燃急急抓住了。
少年瞠圓了杏眼,“你敢!這裡是楚府,我是楚府的大少爺,我讓你跟我比賽你就得跟我比!”
女人微微眯眼,“楚少爺這是在威脅我?”
楚今燃聞言心中莫名一慌,可被釀了一夜的無端憤怒與委屈又逼得他口不擇言。
“威脅你又如何,隻要你還想楚府乾下去,本少爺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此話一出,花苑裡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靜謐,梅生幾人站在一旁看著劍拔弩張的二人,嚇得不敢說一個字。
少頃,林斬霜忽然掙脫了被少年緊握著的手腕,眸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既如此,在下便如少爺您所願。”
二人今日要比的是捶丸。
楚府的花苑很大,由於楚今燃很喜歡玩捶丸,所以楚玥特意在花苑為他開辟了一個捶丸角。
先是在較為空曠的地方築了一個一尺見方的球基用來放球,又分彆在離球基十步、三十步、五十步、一百步開外的地方樹立球洞板。
玩法也很簡單,入一個十步球是一分,三十步球則是三分,以此類推,誰能在球數相同的情況下得分最多,誰就能獲勝。
見女人拎著一根杓棒看了又看,楚今燃輕咳了一聲,語氣不自然地說道:“會打嗎,要不要本少爺教教”
捶丸起源於京都,算得上是貴族遊戲,做工好的杓棒和藤球一個甚至價值百金隻有真正有錢有閒的人才會接觸到,普通老百姓都在忙於生計,有的甚至連捶丸是什麼都不知道。
誰知他話還未說完,便被林斬霜徑直打斷了,“不用了,直接開始。”
既然已經確認了對方沒在杓棒和藤球上做過手腳,就不必再浪費時間了。
發現自己竟然被毫不留情地拒絕後,少年握緊了拳頭,氣急敗壞地說道:“可惡,你真以為本少爺稀罕教你啊。”
說完,他又恨恨地扔了句狠話,“等著輸吧你!”
對於楚今燃的這番幼稚行徑,林斬霜壓根不予理會,她隻想趕緊贏了就回去。應付楚今燃讓她覺得比做什麼事都疲憊。
第一個先打的人自然是楚今燃。
隻見他先命令菊生樹上一個十步靶,緊接著雙手握緊杓棒微微躬身,杓棒頭靠近藤球邊,在找準好角度後用力一揮。
嘭地一聲,藤球穿靶而過,完美得了一分。
“壹分,少爺好厲害!”一旁的菊生見狀,連忙鼓掌,蘭生和梅生他們見狀也跟著紛紛應和。
楚今燃揚了下眉,得意地轉頭看向一旁的女人,發現對方微微側頭,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身後一株開得正盛的梔子花,絲毫沒注意到他已經進了一球。
少年猛地撇過頭,對著菊生大聲喊道:“給我換三十步靶!”
比起簡單的十步靶,三十步靶便有些難度了,但對常年玩捶丸的楚今燃來說,已然不在話下。
嘭嘭嘭!三球接連穿靶而過,砸在了一旁的牆壁之上,聲音之大甚至驚飛了附近樹上的小鳥。
少年轉頭,發現此時的林斬霜已經不看那朵白梔子了,改望起了天上四散而飛的小鳥來。
楚今燃心中噎了一口氣,又大聲命令菊生道:“五十步靶!”
五十步靶一換上,木板上的洞眼肉眼可見地小了一圈,擊中的難度大大提升,看得蘭生忍不住屏了口氣。
嘭嘭嘭。
楚今燃又打出了三球,其中兩個完美通過,最後一個擦了個邊不過也險險過去了。
“哇,少爺太厲害了!!”
蘭生在一旁看得驚心動魄,看到最後一球過去後,忍不住跳了起來,大聲喊道。
聽到他的誇讚,楚今燃不由地微揚起下巴,心中信心倍增。
他信心滿滿道:“給本少爺換百步靶!”
聞言,一旁的梅生看向少年,有些憂心道:“少爺,百步靶是不是太遠了呀,五十步靶多打中幾個也是一樣的。”
畢竟楚今燃平常頂多玩到五十步靶,百步靶雖然設了,可能擊中的次數幾乎沒有。
然而楚今燃沒有理會他的勸誡,“換百步靶!”
果然,他這廂話音剛落,一旁的女人便將視線投了過來。
楚今燃愈發握緊了手中的杓棒,不知不覺間玉做的杓棒杆已經被他的手心給焐熱了。
發覺林斬霜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少年不由得全身緊繃,後背竟緩緩地沁出了一層熱汗。
他不斷調整棒勺與藤球的角度,最後用力一揮。
腳下的藤球猶如離弓箭矢,飛快地朝百步靶飛去,梅生一行人見狀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咚的一聲,藤球並未穿過靶心,而是擊中了靶身最後重重落了地。
“哎呀,好可惜。”蘭生惋惜地歎道。
聞言,楚今燃暗暗咬緊了一口銀牙,沒工夫再理會他的話,不斷地調整著棒勺的角度和自己的姿勢,準備發出第二球。
很快,他打了出去。
咻的一聲,圓滾滾的藤球飛快射了出去,直撲靶心,楚今燃雙眼緊緊地盯著那隻球,期待它能穿過靶心。
嘭,靶心被擊得搖晃了下,那顆藤球不幸隻擦中了靶心的邊最終落在了靶前。
看到這一幕,楚今燃有些惱怒地跺了下腳,差點將手中的杓棒給扔了。
還剩最後一球。
這一次,少年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並總結出了前兩次的經驗。一是揮棒的力氣要足夠大,二是擊球的角度要和洞口平行。
在一切準備就緒後,楚今燃深吸了口氣,緊接著用力一揮。
一瞬間,時間好像被放緩了一樣。
眾人隻見被楚今燃打出去的那顆藤球飛快旋轉著朝百步外的靶心飛去,最後擦著靶心的邊緣堪堪落了進去。
十分!
見自己打中了百步靶後,楚今燃當即高興地跳了起來,“我打中了,我打中了!”
一旁的菊生他們都在激動地為他鼓掌,“恭喜少爺,少爺太厲害了!”
高興了一會兒後,楚今燃放下手中的杓棒,踱步到女人的麵前,打中百步靶的喜悅讓他心中的不快稍稍驅散了些。
他揚眉,挑釁道:“怎麼樣,十步靶你能打中嗎?”
林斬霜聞言笑了笑,“打不打得中,總得試試再說。”
說罷,她製止了菊生給她調換成十步靶的行為,直接道:“我打百步靶。”
聞聽此言,菊生猶豫半瞬後小聲提醒,“百步靶很難。”
一旁的蘭生也跟著附和說:“對啊林姑娘,你要不然先打十步靶練練手,百步靶太難了。”
誰知女人語氣分外堅定,“沒關係,我就打百步靶。”
聞言,眾人都不再勸她,心中也早已下定了她這把必定會輸的事實。
林斬霜拿起自己的杓棒,緩步踱到球基前,最後單手執著杓棒,幾乎沒怎麼看腳下的藤球便用力一揮。
楚今燃他們隨即抬頭瞧去。
隻見藤球被打出去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直直地穿過百步靶的靶心後,重重地砸到了更遠處的圍牆上,力道之大甚至震下了一層牆灰。
還未等他們幾人反應過來,女人又接連打出兩球,時隔不到一息,
兩球連成了一道筆直的線,倏地從百步靶心穿過,接連打到了第一個球擊中過的牆麵上,隨後落下和第一個球排成了整齊的一列。
梅生、蘭生、菊生:“!!!”
蘭生揉了揉眼,驚訝地發出感歎,“我沒看錯吧。”
就當三人以為林斬霜還要再打下去時,隻聽她忽然對著樹靶的菊生開口,“幫我換五十步靶,多謝。”
菊生連忙照做。
毫無疑問地,藤球再次穿心而過,落在了牆腳。
“十步靶。”女人再次要求,她的這一行為看得楚今燃滿心疑惑。
最終藤球穿心而過,穩當落地。
打完五顆球後,林斬霜將手中的杓棒放在了石桌上,轉頭對著一旁的楚今燃淡聲道:“楚少爺,你輸了。”
少年忽地蹙起了眉,不甘示弱地開口,“誰說本少爺輸了,你球還沒打完呢!”
誰知他話音剛落,身後的蘭生忽然探頭,小心翼翼地說道:“少爺,你打完叁拾伍分,而林姑娘已經叁拾陸分了,她剛好比你多一”
“閉嘴!”
楚今燃轉頭怒斥道。
經由蘭生這麼一提,少年才恍然發覺,為何女人一上來便打了三個十分球,最後卻又分彆減成了五分和一分球。
她明明都可以打十分球卻偏偏多此一舉,目的就是在控製成績比他多一分。
而且是在比他少打了五球的情況下,隻多一分。
這一行為對驕傲且自負的少年來講,傷害性極大,侮辱性也極強。
“你、你故意的!”
楚今燃猝然轉過頭看向女人,眼眶登地紅了起來。
林斬霜對此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神情平靜地望著他,再次重複道:“你輸了。”
少年聞言,原本縈繞在心底的那股怒氣忽然化成了一股強烈的委屈,胸口連同著眼眶都在酸脹。
酸得楚今燃的眼前漸漸地彌漫起一層水汽,模糊了他的視線。
說罷,女人移開目光轉身,聲音冷淡道:“若是沒什麼事了話,在下就先回去了。”
誰知她剛走幾步,便聽身後的少年忽然大聲說道:“你隨便收彆人東西!”
林斬霜腳步一頓,轉頭看向他。
但見楚今燃雙眼泛紅地瞪著她,吸了下同樣有些發紅的鼻子,撇了撇嘴,“那麼醜的東西你都要。”
“壞女人,你有沒有點審美啊!”
聞言,林斬霜疑惑地蹙了下眉,隨即猜測他口中的‘醜東西’興許說的是丁琅塞給她的那個荷包。
楚今燃這是在向她解釋自己那日不開心的原因。
林斬霜想了想後,開口道:“他是海棠書苑掌櫃的兒子,荷包裡裝的是我抄書的銀錢。”
她淡淡斂眉,“我沒有隨便要他的東西。”
聞聽此言,楚今燃一愣,少頃神情狐疑地說:“當真?”
林斬霜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一瞬間,淤積在少年心中的陰雲忽然消散了,他不自覺長舒了一口氣。
接著眨了眨眼,抬頜朝對麵的女人命令道:“反正,以後你不許再接旁的男子的荷包!”
緊接著,他又加了句,“不,是什麼都不能要!”
臨到正午時分,林斬霜才得以回到硯香院,剛一打開堂屋門,便敏銳地發現屋內有人來過的痕跡。
但瞧對麵的木桌上正靜靜地擺著一個精致的雕花木盒。
林斬霜疑惑地看了眼四周後慢慢地走上前,小心地打開了那個木盒。
盒子裡,規整疊著的是一件品月色的長裙,裙擺處還用銀線繡著瘦石與細竹,樣子十分精美。
林斬霜拎起裙子比了比,發現裙長與尺寸同她的舊衣幾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