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生說得沒錯,楚今燃此人好勝心極強,輕易不肯輸給彆人。
幾天後,楚今燃身體剛剛恢複,便想著怎樣在林斬霜那裡再贏回來。
正待他苦惱之際,無意間瞥到了牆上掛著的一隻紙鳶,隨即便有了個想法。
三月中天,陽光明媚風又大,很適合出門放紙鳶。
楚今燃帶著梅生他們找過去時,林斬霜正在馬場給奔雲洗澡。
女人手臂打著攀膊,正拿著刷子沾水給奔雲刷著鬃毛。
她動作乾練又麻利,麵上還帶著溫柔的笑意,時不時開口說些什麼。
對方明明乾的是臟活累活,楚今燃卻不覺得她的行為有多粗俗,反而賞心悅目。
唰唰唰,刷子移到了馬身,林斬霜伸長了胳膊。
女人的胳膊修長緊致,小臂的肌肉隨著掃刷的動作鼓動緊繃,線條十分漂亮。
讓楚今燃不由得想起自己快要墮馬時,又被她攬住腰身帶回的強悍力道。
以及做的那個荒唐夢裡,她捏緊了自己的腰,不容他推拒的手臂有多霸道
楚今燃的臉又熱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瞧見對方扔掉了手中的毛刷,繼而彎腰在一旁的布包中拿出了一樣東西,轉身喂給了奔雲。
待楚今燃瞧清她喂給奔雲的是什麼後,眉心狠狠一跳,當即氣勢洶洶地走了過去。
“喂,壞女人!”
林斬霜聞言一怔,隨即鬆開攀膊放下袖子,在少年走近前遮住了自己手臂上的傷疤。
“為什麼把我的吃的喂給馬?”
他和馬吃的一樣,那他是什麼?
林斬霜聞言,隨即便反應了過來,“少爺是在說紅糖烙餅嗎?”
楚今燃皺眉緊盯著她,不搭話。
女人淡淡一笑,隨口說道:“少爺有所不知,紅糖烙餅好吃不好做,奔雲吃的這些不過是上次的邊角料而已。”
然而事實上,那日楚今燃吃的才是邊角料。
聽完她的解釋,少年半信半疑地開口,“當真?”
林斬霜點了點頭。
楚今燃心中的怒火這才消了大半,隻聽他哼了一聲,小聲嘀咕道:“這還差不多。”
緊接著,他又蠻橫下令,“以後不許再喂它吃了。”
“邊角料也不行!”
一旁的奔雲好似聽懂了他這番話,當即不滿地打了個響鼻,前蹄刨地一副要撞向他的模樣。
見狀,林斬霜當即安撫性地摸了摸它的額頭,表麵笑著答應了下來,實際根本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見此情景,楚今燃的心情重又好了起來。
他衝女人揚了揚頭,眉眼挑釁地說道:“洗馬有什麼好玩的,敢不敢同本少爺比賽放紙鳶?”
春日裡,桃梨杏花都開了,空氣中漂浮著濃鬱的花香,浪蝶與金蜂起舞蹁躚。
今日風也大,乍起時,驚得花瓣紛揚落下,粉白淡紫的花瓣彙聚在一起,被風卷攜著成了一股罕見的花旋風。
旋風搖搖晃晃地吹過小路,四周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的金鈴聲。鈴聲由小到大,野草青嫩的小路儘頭漸漸出現了一架精致的馬車。
鈴聲便是由馬車四個角墜著的金鈴發出的。
馬車將將停穩,楚今燃便在竹生的攙扶下從車上跳了下來。
剛要去找林斬霜便見對方已然站到了自己身後,少年挑眉,“走吧,看咱們倆誰放的紙鳶最高!”
二人的不遠處便是一個約四十尺高的小山坡,坡身上長滿了新發的小草,猶如絨墊般柔軟還有粉白紫藍的小花點綴其中。坡身雖然陡可坡頂卻十分的寬敞平坦,特彆適合人在上麵放紙鳶。
這是一個楚今燃無意間發現的,還從未向外人透露過的世外桃源。
幾個人花了些氣力爬到山頂後,楚今燃坐在梅生特意給他帶來的小凳子上,仰頭對著麵前正在看風景的女人,道:“先給你講一下規則。”
見林斬霜轉頭看向了自己,少年輕咳了一聲,“那裡有兩個紙鳶,你一個我一個,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誰的紙鳶飛得最高誰就獲勝,怎麼樣?”
林斬霜轉頭看他指示的方向,但見梅生的左右手中正拿著兩個大小形狀一模一樣的紙鳶,都是繪製得很精美的彩燕鳶。
“獎懲呢?”她順勢問道。
聽林斬霜提及獎懲,楚今燃瞬間來了精神,他從小凳子上站起,與她麵對麵。
“你贏了的話,我可以讓潘姨給你三十兩銀子。”
林斬霜:“若是在下輸了呢?”
楚今燃揚眉,神情頗為期待與得意,“輸了的話,你就要學小狗叫給我聽!”
聞言,林斬霜微微勾唇,忽然開口道:“我不要那三十兩銀子。”
少年詫然,“那你要什麼?”
三十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足夠女人買上好幾件品質不錯的衣服了。
林斬霜唇邊笑意愈深了,模仿著他的話說道:“我要少爺學小貓叫給我聽。”
楚今燃聞言一愣,當即想要拒絕,但忽然又好似想到了什麼緘口了。
少頃,艱難地說道:“行,本少爺答應你。”
最後他為了打消林斬霜的疑慮,又道:“我娘說了,做生意的最要講究誠信,你隻管賭就是了,本少爺不會反悔的。”
得了他的保證,林斬霜才朝著梅生走去。
見她要拿自己左手的紙鳶,梅生眼疾手快地遞給了自己右手的那隻。
“你用這個。”
聞言,林斬霜垂眸看了心虛的梅生一眼,沒有作聲沉默接下了。
坡頂上的風比坡下確實大上許多,林斬霜和楚今燃幾乎沒有助跑,手上的紙鳶便輕易飛了起來。
“飛了飛了,少爺好生厲害!”
菊生見狀,忍不住在一旁恭維道。
楚今燃聞言,得意地揚起唇角,越發賣力地扯起紙鳶線來。
他年年都來此放紙鳶,自認自己放紙鳶的技術登峰造極,遇不到幾個對手。
少年拉緊了紙鳶線,一鬆一放之間,彩色的燕鳶又明顯飛高了一截,已經讓人瞧不太清上麵的圖案了。
“哇,林姑娘的紙鳶飛得也好高啊,都擦了隻鳥呢剛才!”
蘭生高抬著頭語氣崇拜地說道,可隨即,他就挨了菊生一個肘頂。
“小聲點,少爺聽了該不高興了!”
聞言,蘭生癟癟嘴,小聲嘀咕道:“可是本來就飛得很高啊。”
楚今燃聽罷有些不愉,可卻分不出多餘精力去訓斥蘭生了。
地上插著的香已經燒得隻剩三分之一,他得想辦法穩住自己的紙鳶才是。
放紙鳶需要度過兩個階段,一是起飛階段,這個階段中紙鳶距離地麵較近,受風向的影響較大飛行不甚平穩,需要主人或放鬆或扯緊來不斷調整紙鳶的方向。
二是升空階段,紙鳶需要逐漸升空到一定高度才能進入風向風力較為平穩的高空,隻有度過了第二階段紙鳶才能飛得更加平穩,平穩到即使主人鬆開了線繩也不會輕易掉下來。
而楚今燃此刻正處於第二階段。
隻見他揚起頭,眯著眼聚精會神地望著自己的紙鳶,並無意識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他一手握著線輪,一手扯著繃直的線,不斷地調整紙鳶確保它一直逆風,最後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放著手中的線,大氣都不敢呼一口。
終於,楚今燃覺得手中的線輪被重重一扥,紙鳶線更是繃成了前所未有的緊後,他開心一笑,胸有成竹地將最後留存的紙鳶線全都放開了。
而此時此刻,屬於少年的那隻紙鳶也越飛越高,小得隻剩一個模糊的輪廓了。
反觀林斬霜那裡,即使早就放空了線繩,紙鳶的高度仍無法與楚今燃的相媲美,高下立見。
“怎麼樣,認輸嗎?”
少年將線輪遞到梅生的手上,神情得意地來到了林斬霜的身邊。
話畢,女人轉過了頭。
楚今燃本以為林斬霜會錯愕會驚訝甚至會不滿生氣,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方卻是在笑。
林斬霜確實在笑,被少年那明晃晃不加掩飾的心機給逗笑了。
比起楚今燃自己那纏繞在一起快鼓成一個球的紙鳶線,自己這薄薄的一層沒個梭子厚的線輪怎麼看怎麼令人發笑。
偏偏他自己還搞得一本正經,多麼公平的樣子,贏的第一時間便來找她炫耀,生怕自己發覺不出他在紙鳶上做了手腳似的。
這下林斬霜徹底相信給奔雲下藥一事並不是楚今燃指使的了,畢竟若是楚今燃的話以他這簡單的心機和拙劣的手段怕不會想到晚上下毒。
而是白天她在場時就大搖大擺地去下了。
林斬霜忍俊不禁,“誰說我輸了?”
說罷,她迎著楚今燃疑惑不解的目光,從小腿邊抽出一把短小鋒利的骨刃,唰地一聲把線繩割斷了。
沒了線的束縛,林斬霜的紙鳶被風吹得瞬間抬高,很快便超越了楚今燃的,甚至隱入了雲層消失不見了。
而此時,地上的插著的香也恰好燃儘。
“少爺,承讓了。”
林斬霜笑吟吟開口道。
“你耍賴!”少年瞠圓了杏眼,對著女人大聲喊道。
“你、你怎麼能將線繩割斷呢!”
麵對他的控訴,林斬霜唇邊笑意愈深,“少爺隻是說在一炷香的時間內比拚誰的紙鳶飛得更高,並未規定能不能割斷線繩,結果是我的更高,難道不是在下贏了嗎?”
楚今燃氣得跳腳,“你、你這是在強詞奪理!”
林斬霜依舊笑吟吟地反問:“少爺難道就很公平公正嗎?”
聞言,少年神情一怔,隨即心思被戳破而產生的紅意從他白皙的脖頸竄出,一直延伸到了麵頰還有耳根。
楚今燃自覺此事理虧,卻又不願承認是林斬霜贏了,可又實在說不過她。
最後氣得自己眼睛都紅了。
他脫下用來防護的手套,氣急敗壞地朝女人腳邊一砸,重重地衝她哼了一聲後便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少年步伐很快,轉眼就走出去了很遠。
林斬霜見狀,抬步跟了上去,並示意梅生他們彆跟上來。
楚今燃一直氣衝衝地走到了坡頂的儘頭才停下,他下意識低頭發現腳下是一片花開得正燦爛的桃花林,香氣撲鼻,花林中間還有一條清澈的小溪在蜿蜒流淌。
漂亮的風景稍微緩和了少年憤懣又委屈的情緒,讓他漸漸冷靜了下來。
恰巧此時,一隻翅膀為寶藍色的閃蝶飛了過來,頓時吸引了他的注意。
楚今燃第一次瞧見色彩如此豔麗的蝴蝶,隨即興奮地它伸出了手。
閃蝶似通靈性,竟真的撲扇著翅膀朝他指尖飛了過來。
孰料在距離還剩一尺時,又驀地飛離了。
瞧見蝴蝶離自己越來越遠,少年焦急地抓了一下卻撲了個空。
緊接著下一瞬,他的身後便傳來了腳步聲。
楚今燃倏地轉身,對著女人沒好氣地說道:“你是來承認自己耍賴的嗎?”
林斬霜聞言笑了笑,從那隻已然飛遠了的蝴蝶身上收回視線,走上前與他並肩站在一起,直直地對上他的目光。
“不,我是來向少爺你要獎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