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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夕陽噙血,段家高大的府門前,兩串白燈籠隨風揚起,發出簌簌淒鳴聲。
靈堂內,正方白布橫拉,大大的“奠”字下,漆木案台上白燭冷焰,牌位冰冷肅穆。
【顯考段公諱懷遠府君之靈位】
千秋爾一腳才踏入,正碰見段淩霄從裡出來,兩人險些撞上。
“蠢妖,走遠點!”
少年身著白麻喪服,額縛兩指寬白布,幾縷碎發遮左眼,隻露出淚光浮動的右眸,眼尾殷紅,是蒸騰的怒氣,亦是破碎的哀意。
“好的。”千秋爾頷首,倒退出去,“恩公,我都聽你的。”
聞聽此話,他眉眼浮過一絲愧色,旋即又被沉痛陰霾遮住。
“出去罷。”
“好。”千秋爾跳上槐樹,盤尾趴伏,不時朝他遞去一眼。
流年不利啊...
千秋爾心中歎息,撓撓臉,小聲嘀咕:“他彆認我是個災星,將我甩了去。”
誰能料到,她歡喜喜來報恩,卻遇見段家一夜滅門呢。
那些五花八門的護宅陣法,竟全被外敵攻破。
靈堂內,段淩霄沉默跪地,精致的眉眼籠蓋濕朦淚霧,緊咬著嘴角,淚水滾落。
“義父...”
他哽咽。
幾個時辰前,他滿心依戀趕回段府,卻在入府那刻,頓覺詭異。
家丁皆不見,長廊空,廳堂靜,四周悄無聲息。
段淩霄警覺起來,背後禹啟劍刺啷出鞘,他一把攥緊,提劍疾行。
行至長廊拐角,瞧見牆上濺落的大片暗紅血漬,頓時瞳仁緊縮。
“表妹!”
段淩霄衝進昔日萬不敢踏入的閨閣,屋內紫檀香浮動,煙色紗幔輕飄,長案橫著張古琴,妝奩衾枕,亦皆侈麗。
但無人。
他有一瞬頭暈腳軟,心似被什麼掐緊,窒密壓迫,瀕死跳動。
鏤空的雕花窗疏漏進光點,印在他慘僵的麵龐上。
段淩霄轉身。
霍然狂奔。
穿拱門,飛簷角,腳踏連綿樹濤,徑朝花園方向。
這一路,地麵偶有血泊,卻仍是不見一個人,甚至,一具屍。
不多時,他停至一汪碧湖前。
立身岸邊,尋到一塊不起眼的石子,劍氣碎石,五瓣飛落,清悶落入湖中,正是朝四麵與中心的方向。
原先幽靜的湖麵,即刻起了變化。
白霧籠披,灰靄彌漫,將周邊罩的迷離朦朧,再瞧不清。
段淩霄邁步前行,手心捏著剩餘石子。這石子如明眼,領他迷境中識向,無礙穿過濃霧,走進碧湖漾開的狹長水道。
水道兩側有數隻洞穴,正是他義父段懷遠以備不患,早先安排的匿藏處。
“義父!”段淩霄奔喊道。
“霄兒...”
一聲孱弱呼喚。
段淩霄奔至儘頭,瞧見牆下的人,長劍刺啷落地,撲身跪倒。
“義父!發生何事?!”
段懷遠麵烏唇黑,發散衣亂,嘴邊血流不儘。
他虛抬起一隻手,段淩霄立刻握住,滿目淚光,低頭翻乾坤袋:“我、我身上還有些丹藥...”
“咳,沒、沒用,我已無時辰,隻吊著這口氣等你。”段懷遠緊攥他,“孩兒聽我、聽我說。”
“是...!”段淩霄雙眼發紅,強忍泣音。
靈堂內一陣暖濁風過,燭火微微晃動,明暗閃爍了下。段淩霄抬眸,這才注意到,天色已黑。
他拿起旁側一件玄色外衣,抹了抹臉上淚水,木著臉走出靈堂。
“恩公...”槐樹枝椏間,本是趴伏的千秋爾立刻坐起身,雪白尾尖下意識甩動。
段淩霄沒理會她,踮腳一躍,拿著義父生前舊衣,飛上屋頂。
他揮動衣衫,喉結滾了又滾,伴隨腮邊一顆淚滑落,哭音擠出喉嚨:
“歸兮——歸兮——”
招魂,三喚其名。
夜風起,少年白布額帶飛揚,俊逸的臉微抬,淒美而哀痛。
“霄兒,前日深夜,府中突潛一批蒙麵刺客,侍衛拚死護送,我才有一線機會逃入密道,待你回來。”
“...那表妹呢?”段淩霄問。
段懷遠重捏他的手,直直盯去:“仙兒,失蹤了。”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
段臨仙,人如其名,如仙臨世,乃丹楓絕世一美。
若是被人擄去,遭遇何事,幾可想象。
“你與仙兒本還有兩月便要成親,可如今,啊...”
“義父放心,霄兒定會尋回表妹!”
段懷遠麵色複雜,望他一眼,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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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淩霄心下了然,語氣鏗鏘:“尋回表妹,並與她完婚,照顧她一生一世!”
段懷遠眸光亮起,因激動咳血:“謝謝霄兒...咳咳...”
“義父真是折煞我!若無義父當年之恩,便無今日的霄兒!”
他自幼父母雙亡,流浪街頭,是義父好心收養,又儘心栽培了他。
段懷遠眸光渙散:“仙兒體質不善修習,壽命隻比凡人略長些,待她故去,你再...”
再續門好婚事。
段淩霄正要拒絕,眼前人話音一輕,顫顫喘了口氣,闔眼而去。
“義父!”段淩霄哭喊。
外衣在夜風中呼呼作響,段淩霄望著蒼茫月光,淚水汪汪而無聲,麵頰一片濡濕。
視線朦朧中,眼前出現一方薑黃色綢繡小雛菊的手帕。
段淩霄望去。
女子紮著兩條烏黑長辮,係著黃底白花的頭巾,她右臂壓上膝頭,蹲在他身側,遞來手帕,小心地看著他。
“恩公,我能為你做什麼嗎?”
段淩霄立刻偏過臉背對她,吸吸鼻子,片刻後,才淡聲回:
“多謝。”
“你與我一同尋表妹便可。”
“...哦,好的。”千秋爾收回手帕,掏出卷軸,“那恩公,我們結契吧。”
段淩霄此前聽她提過結契,當下接過卷軸,頓了頓,輕喚:“千秋爾。”
“嗯?”
“...方才我無故吼了你,對不住。”
“吼我?”千秋爾撓撓鬢角,“幾時的事?”
段淩霄瞧她一眼,搖搖頭,展開卷軸。
卷軸上仍是那行簡短秀麗的小楷,段淩霄目光落到祖父名字上,眼眶中又湧出豆大晶瑩的淚珠。
他急忙轉過頭,深吸氣。
他幼年沒了血親,但上天垂憐,讓他得遇義父,可如今,又統統失去了。
千秋爾看著少年隱忍顫抖的肩,不禁啃咬指尖,雙眉顰蹙。
他也不過...才弱冠之年啊。
是有點慘哈。
“我說個簡單的願想,你是否能早些回家?”忽然,他問。
千秋爾望向他背影,搖頭:“姥姥說,需得是恩公心中至願,不可敷衍。”
即是說,他不用體諒她,而放水這個心願。
“多謝。”
少年聲音寡淡平靜,尾音還墜著微顫的泣聲。
千秋爾想說什麼,但著實不會安慰人啊,——她的親人早就不在世,她也老早習慣做浮萍之人。
段淩霄對卷軸道:“我,江州段世忠後人,段淩霄,心中所願乃是千秋爾與我同尋表妹...”
“直至完婚!”千秋爾含笑拍掌,“這樣我也可討一杯恩公的喜酒嘛!”
段淩霄扶了扶白布額帶,鼻音濃重:“現在說這個,合適嗎?”
千秋爾噎住,眨眨眼,找補道:“段伯父肯定想看見那天!這話也說與他聽,讓他安去。”
段淩霄愣了愣,輕撫義父外衣,微彎唇:“你說的是。”
“直至完婚。”他對卷軸補充道。
隨他話落,卷軸上原先的文字隱去,流暢現出他方才所言。
“千秋爾。”她自喚名姓,咬破指尖,往右下角滴了顆血。
“段淩霄。”他亦然。
兩人的血珠相融,卷軸嗡鳴兩聲,少頃,落款處墨色字跡湧現,正是二人署名。
“這是何物?”段淩霄垂眼,望向左手虎口處。
那是半朵紅梅印記,卡在少年冷白肉際處,清豔秀逸。
“結契印記。”千秋爾遞來右手,她虎口處亦有半朵,與他正能湊一對。
段淩霄“嗯”了一聲,遞還卷軸,望向庭院夜色,再不言語。
“恩公,不用我幫你尋找仇人嗎?”猶豫片刻,千秋爾問出口。
“不必,你做一件就已足夠。”
少年眼梢殘餘淚光,緋紅眼角染著那點晶亮,淒豔動人,偏他是個傲冷性子,嘴角緊繃,人如山巔雪鬆。
連可憐孤兒的模樣,都那麼高寒。
千秋爾收回目光,默默將下頜磕上膝蓋,陪他靜坐。
兩人並肩坐著,良久無言。
是何人夜襲段家,竟連全府上下的屍體都不留。千秋爾心想。
這時風起,院中繁盛的老槐樹枝葉簌簌響動,空中滌蕩甜絲絲的蜜味。
千秋爾動動鼻尖,卻嗅聞到不同的一抹幽香。
她循著氣息聞去,卻見少年腰間的乾坤袋,飄出數片如夢如幻的粉紫花瓣。
“恩公,你袋中飄花了!”
千秋爾驚喊。
段淩霄垂眸望去,眸光頓亮,急忙打開乾坤袋,喜道:
“千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