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夜市是熱鬨的,街上不僅有出來遊玩的遊客,還有打著扇前來逛街消食的本地人。
偶爾有幾個相約好的江南女兒提著叮當作響的酒瓶在街上漫步。
蘇州米酒香甜,尤其是去年八月釀的桂花米酒最為有味。
此時位於河岸邊的一家酒肆,門口高高掛著燈籠,屋裡燈火通明,淡淡的桂花香從縈繞其間。
這家酒肆位置好,剛好能縱覽江景,有不少夜遊的船家掛著燈籠從窗下劃過,船上坐著的是一對對的小情侶。
而不少前來賞景的文人墨客微醺著在窗邊抒情,揮墨作詩。
幾個江南女子站在打酒處偷看他們,隨後低聲竊竊私語,掩唇偷笑。
她們的視線隨意一轉,便看到靠窗那處。
一個身著鵝黃衣裙的女子正好奇地看著她們,而她的肩上正靠著一位白衣男子。
她同她們對視之後,眼眸微彎,有些不好意思地揚起一個善意的笑,隨後便轉過頭去,拿起瓷杯慢慢品嘗著米酒。
幾個小姑娘帶著善意看了他們二人一眼,隨後提著酒瓶笑著走出了酒肆,o李弱水望向靠在自己肩頭的路之遙,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來。
他此時雙頰微紅,垂著眼睫,眼裡晃著波光,即便臉上依舊沒什麼神情,還是看得李弱水心神蕩漾。
真可愛啊。
李弱水眨眨眼睛,不由得偏頭吻了下他的額角。
之前路之遙問了她如何解決去留的問題,她怔了一瞬後開始思考如何回答他。
畢竟按照路之遙方才的說法和問題,他即便知道的不是全部,也該有個七八成。
可她暫時還不能把握住回答的尺度,而且她現在也給不出自己的回答。
路之遙原本就有嚴重的自毀傾向,思維邏輯也與常人不同,若她給出的答案不合理,她其實意料不到他到底會做什麼。
而且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內心動搖得有多厲害,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想過就留在這裡,和他一起度過一生。
毫無疑問,她非常非常喜歡路之遙,見他如今這麼痛苦,她心裡也很難受。
可是她還有家人,她的父母還在家等著她雖然這麼說很傷人,可對於她來說,愛情隻是生命的一部分,她還有親情、還有友情,這些都是她無法割舍的。
她是一個人,她的三觀、感情體係本就是從小便由這些外部因素影響構成的,正因為她父母朋友對她的保護與疼愛,才有如今這個開朗溫和的李弱水。
她不可能為了愛情割舍所有,如果她這麼做了,李弱水就不再是李弱水了。
因此,她那時無法立刻給出了自己的回答,凝噎許久,依舊隻能沉默。
她會回家,但這個局並不是沒有解法,甚至可以說很簡單,畢竟她很早之前就已經考慮過這個了…
就在她組織語言,思考如何回答他的問題時,路之遙突然靠在了她肩頭,再不說一句話。
她當時還以為他其實沒醉,以為他隻是想要一個答案,因為記憶裡他的酒量並沒有這麼差。
可他靠在她肩頭後,雙頰漸漸紅了起來,她才真的確定他醉了。
真神奇,這人居然醉米酒。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問道。
“她們方才在說什麼?
j喝醉了的路之遙反應很慢,一句要在他的腦子裡過很久才會有回答。
l他們說那群作詩的人,說他們的詩光有韻律,沒有神,隻會堆砌詞藻。”
“這樣啊。”李弱水頓時恍然大悟,甚至還笑了出來。
“我還以為他們是看上了哪家公子,沒想到是在揶揄他們。”
那邊聽不懂蘇州話的幾位公子還在沾沾自喜,李弱水看到後笑得更厲害了。
這笑不要緊,但她笑了之後手勁不自覺變小,路之遙那被她抓住的衣襟再次鬆散開,露出裡麵白皙但帶著劃痕的胸膛。
他之前突然撕開衣襟,引來了酒肆裡大半人的視線,導致他們看向他們二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
李弱水其實是不在意彆人的眼光的。她下意識的反應不是幫他合上衣襟,而是想讓他直接將衣袍都脫掉,畢竟這麼多的傷口,不能一直捂著。
可這確實是在公共場合,她隻好幫他鬆鬆地拉攏衣襟,讓他身上的傷能夠透透氣。
這次散開後,還沒等李弱水動手,路之遙便彎著眼睫,神色癡迷一般地按住她的手,隨後自己將衣襟合攏。
“這些傷痕都是獻給李弱水的,隻有她能看。”
李弱水瞪大眼睛看他,隨後忍不住一般掩住了唇,但她亮晶晶的眸子還是透出了笑意。
她以前其實是覺得這些話又奇怪又好笑的,總覺得如果有人這麼對她說,她或許能摳出一棟魔仙堡。
但這是路之遙對她說的,她此刻除了好笑之外,竟然還有一絲說不出的感動和開心。
路之遙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他有缺陷,人也極端,他的生活裡隻有愛情,他甚至願意將自己的靈魂獻給李弱水。
他說這句話不過是在表明自己的心意,她此時沒有半點尷尬,因為這就是路之遙會說的。
“那我們回家看怎麼樣?”
他的傷口能這麼反複折騰已經是一件奇事了,再不塗藥,隻怕哪天她還沒攻略好,他人先沒了。
路之遙聞言抬眸靜靜地看她,他眼裡也映著天上月,但不意味著團圓,而是漫著無邊的冷清。
“我沒有家。”
他說這話並不是思念什麼親情關係,也不是常人所想的那般感到了所謂的寂寞。
路之遙不在意親情,他以往對事物和人的認知也僅限於有趣和無趣兩類,其實並不存在寂寞這個詞,殺人就很快樂,又怎麼會感到寂寞呢?
他在意的這個家,依舊是和李弱水有關。
在他新學到了知識中,兩人在一起成了夫妻後,就意味著有了家。
可李弱水並不會一直跟他在一起,這個家也就不存在。
她會離開,他又哪裡有家呢?
但這是路之遙的想法,李弱水以為他說的家,就是指真的家。
“誰說你沒有家?我們兩個在蘇州住的那個院子是家,我父母家也是你家,你以後就有兩個家了。”
李弱水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想要將自己的想法傳達到他那裡。
路之遙含著笑,看起來似乎是平日那副溫柔似水、春光正好的模樣,但他現在腦子不清醒,僅僅是這麼兩句話也要反應半天。
他思考了多久,李弱水就和他對視了多久。
他望向她的眼眸,其實還是沒想太清楚,但隻是一眼他便本能地想要臣服,本能地想要沉溺其中。
“好。”
也是本能地說出了這個字。
他烏黑的眼珠轉向窗外,眉眼舒展開,柔聲問了她一句。
“今日還想玩麼?”
“玩什麼?”
李弱水探過頭去看,隻見窗下的河上漂著小船,船上點著的燈映在河麵,像一個個亮起的小球。
“啊!等等j李弱水還沒看多久,便被路之遙攬著腰從窗裡翻了出去。
四處送酒的小二眼睛一瞪,趕緊跑到窗邊去看,而在一旁吟詩作對的才子們也不禁目瞪口呆地看向他們那處。
蘇州臨江而建的屋子有的就在水邊,開門就是碧波蕩漾的小河,而有的則會將地基壘高,屋子離河麵大概有好幾米。
很不幸,這個酒肆的建造方式是後者。
在一片氤氳的暖光中,二人就像飛身而下的仙侶,身上衣角翻飛,有著說不出的美好和夢幻。
李弱水緊緊抱著路之遙的腰,胸前絛帶翻飛,腳下裙擺也上揚了不少,看起來似乎和他身邊的人一樣從容。
可沒人知道,此時的她因為驟然的墜落,心臟抑製不住地狂跳,直到落到船上時才稍稍回過神。
船家同樣驚訝地看著他們,因為船上突然多了兩人,小船不禁左右搖晃,蕩出的波紋慢慢往遠處傳去。
“這是蘇州,我們坐船回家,路上還能看看燈市。”
路之遙帶著她坐下,側頭靠在她肩上,輕笑一聲後,他微微仰頭,挺直的鼻梁觸上了她的側頸,略略壓到了她的脈搏。
“你的心跳又加快了,好不好玩。”
李弱水以前不敢做什麼,但現在她能推開他,甚至說出那兩個字。
“變態。”
酒肆的小二猛地像他們招手:“客官,沒給錢。”
路之遙隨意揚起一個笑,李弱水從錢袋中拿出銀子給他,路之遙反手便扔到了小二懷裡。
船家見他們有錢,也不是吃霸王餐的,便開始搖櫓,慢慢向前劃去。
給了錢,路之遙繼續將手放在她腰上,他看向岸邊的街市,但視線最後還是落到了李弱水身上。
酒精會使人喪失理智,他俯身到了李弱水耳邊,再次說出了那句一直藏在心裡的話。
“我愛你。”
氣音鑽進她耳膜,噴灑在她耳廓,李弱水眨著眼看向天空,那月亮似乎都要躲到雲層後麵去了。
l我也愛你。”
李弱水看著那個月亮,禁不住開口說了這句話。
路之遙沉默一會兒後突然起身看她,他雙頰微紅,烏發在夜風中揚起,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疑惑和不解。
“你愛我,但你還要離開我。”他微微歪頭,似春風的笑沒再揚起。
“我不明白。”
他靠近李弱水,那漂亮的眼睫在月光下亮成一道弧,卻又顫得像地麵掙紮的蝶翼。
他抓住李弱水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到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不明白,你能告訴我原因麼。”
大路之遙是蘇州人,可蘇州並不是小地方,不是東走西竄一日就能走完的小鎮。
他初到這裡時是個瞎子,也是個孩子,那時他師父已然入土,他到這裡來接所謂的懸賞令過活。
路之遙以往短發是因為他不會梳發,也沒人有這個耐心幫他梳。
為了方便,他索性就剪到了肩膀處,不用打理,即便起風了他也不會被擋住視線。
可從以往那樣孤僻的生活中脫離,獨自一人到這樣繁華的城市中,他其實不太適應。
周圍有太多他不理解的東西。
比如不少孩子說他是頭發亂翹的瘋子。
他其實不太理解翹是個什麼樣子,但大概是頭發短的原因罷,他本不在意,但為了少些煩擾,便索性將頭發留長。
再比如小偷要被打死、乞丐之間互相要搶地盤、僅僅因為他懸賞任務做得好便有人來取他性命難以理解的太多,但對他來說,不理解就不理解,左右他也沒有興趣。
可對於李弱水愛他,卻要離開他的這件事,他不理解,卻急於知道答案。
他也愛李弱水,可為什麼他就一點也不想離開她呢?
他要怎麼才能讓李弱水和他一樣?
是了。
一定是她不夠愛他。
他突然勾起一個笑,癡迷的眼神落到李弱水臉上,他慢慢吻了上去,柔軟的唇落在她的唇角。
她喜歡喝桂花米酒,唇邊便隱隱有一絲桂花的甜香,他伸出舌尖將這縷香裹進口中,閉上了眼。
“我愛你。你可以再多愛我一些麼?
j他的聲音很輕,如果不是離她太近,這話語便要被晚風裹挾著吹向遠方,不能進她的耳朵了。
李弱水輕輕歎氣,轉身擁住了路之遙,她惆悵地看著月亮,拍著他的背。
她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加愛他,可她做不到將其餘的事拋諸腦後。
“我們明日便將事情說清楚,如何?”
路之遙沉默一會兒,隨後點頭。
“好。”
小船晃悠悠往前駛去,來來往往的船隻上有許多小情侶,卻沒有一對像他們這樣親密。
路過許多門店,晃到了他們住的那條街附近,李弱水付了錢,扶著路之遙下船。
“我既知道你暈船,又知道你醉米酒,還知道你不能碰腰,怎麼辦,武力天花板的弱點全被我發現了。”
她扶著路之遙往前走,街市的商戶都認識他們,看向他們的眼神也有些驚訝。
“我隻有一個弱點。”
他低聲回了一句,神色恢複到了以往的溫柔,臉上的紅也消了不少,大概是那幾杯米酒的勁頭過了。
李弱水彎起唇:“你這個人真奇怪,哪有人這麼溫和地說出這種不謙虛的話。”
她原本是想說bkg的,可他的神色太過溫柔,實在和這個詞不搭。
他們之間氣氛和諧,似乎一點沒有明日就要坦白的緊繃感,也不存在一點隔閡。
兩人就這麼十指相扣走到了房門前,即將推開門時,李弱水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上線提示音。
【he係統竭誠為您服務。係統自省時間已到,現已恢複所有功能,即將開始檢測下線時發生情況。】
【情況檢測中】
聽到係統的聲音,,李弱水心裡忍不住狂跳起來,甚至還有一些恐慌。
之前路之遙說了這麼多遍我愛你,會不會被係統檢測到,然後陰差陽錯地達到最後的1
她太緊張,和路之遙相扣的手不禁用了力氣,眼睫垂下,唇角也抿了起來。
【檢測完畢,無異常,任務目標目前好感度99,請宿主繼續努力!】
李弱水聞言立刻鬆了肩膀,路之遙隨即轉頭看她:“怎麼了?
仍“沒事,就是情緒有些激動。”
她深呼吸一口氣後推開大門,滿院的花此時都已經閉了花苞,小院裡隻餘偶爾的一聲蛐蛐鳴叫。
路之遙垂下眼睫,低低應了一聲:“是麼。”即便路之遙說了我愛你也沒有達到100,這剩下的1到底怎麼才會達到呢?
想是這麼想,但她此刻疑惑的情緒隻占了一點,剩下的竟全是慶幸。
她真的害怕係統突然提示她攻略成功,然後在她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送她回家。
其實按照路之遙的行為,就算說好感破一千了她都不會驚訝。
但現在看來攻略不是說我愛你這麼簡單。
至於明日,到底又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