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讓,你放肆!”
謝寄跳起來罵道,“那葉家女到底給你吃了什麼迷魂藥,有道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早前他葉家家世就不如咱們謝家,如今更是抄家滅族的罪,人家孫家是何等富貴,家財萬貫,娶了孫家姑娘對咱們謝家得有多大的助益……你說你腦子裡到底什麼毛病!”
謝讓一哂:“三叔此言,有辱斯文。”
謝寄氣結,指著謝讓氣得手發抖,見無人幫腔,扭頭衝著謝宸道:“老四,你好歹也說句話吧?”
“三哥……”謝宸嚅嚅,頓了頓轉向謝讓開口道,“謝讓,這個事情,你三叔說得也有道理……”
“哦,你也這麼想?”範氏莞然一笑,笑吟吟地看向謝宸,“還請夫君仔細跟妾身說說,妾身愚鈍,不大明白這個道理。”
“娘子……”
謝宸眼角直抽抽。
範氏臉色一變,嗤聲笑道:“謝宸,原來你也是這麼想的呀。要這麼說,我是不是早該跟你和離了?還有你們家大姑娘,你們也不想想她在廣平伯府的日子,我可好心提醒你們一句,廣平伯府就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人家。”
謝宸頓時漲紅了一張麵皮,指著範氏:“你……”
“我怎麼?”範氏嗤笑,“我不敬夫君,不孝不賢,枉為人婦,夫君趕緊休了我呀?”
沒人說話了。
半晌,老王氏咬牙切齒的聲音問道:“讓哥兒,你這是,鐵了心了?”
謝讓躬身,端端正正行了個揖禮:“稟祖母,孫兒無非是遵從祖父遺願。”
老王氏半晌重重喘出一口氣,開口道:“老大家的,你當家,這事你操辦吧。”
“是。”崔氏答應著,頓了頓轉向謝讓,訕笑道,“讓哥兒,家裡的情形,你也知道的,養著幾十口子人呢,都快揭不開鍋了……”
謝讓不接話,就恭敬立在那兒等著。
“再說了,這冷不丁一下子,也張羅不起來呀,這事情哪裡急得來,彆說我們這樣的大戶人家,便是草頭百姓,這婚宴、喜房、花轎、還有婚服……沒個三兩月,誰家能準備得來呀,彆的不說,請個木匠打新床,怎麼也得十天半月呢……”崔氏掰著手指頭數。
“侄兒也沒想大操大辦。”謝讓道,“婚房用我現在的屋子就好,但是能否請大伯母給隔壁燕容、燕嫻兩位妹妹換個住處,把中間的圍牆拆了,那邊兩間屋並進來給我,不然我也實在住不下。”
崔氏答應了,這兩個是他們大房的庶女,橫豎她說了算。
“婚宴無所謂,我沒打算宴客,婚床也不打了吧,隻是這婚服,侄兒年輕不太懂,還得麻煩大伯母。”
崔氏滿臉為難的訕笑:“這婚服……讓哥兒啊,這次真不是大伯母推諉,你也知道的,這婚服,大紅布料本來就貴,就算買了布,那也不是一半天工夫就能做出來的呀……”
範氏嘲諷道:“不就是一套婚服麼,當真能讓大嫂這般為難?讓哥兒,你是個有仁義的,四嬸彆的用處沒有,這婚服四嬸管了,明日就叫人給你送來。”
謝讓一揖:“多謝四嬸,侄兒銘記在心。”
“夫君,那我們就先回去吧,左右在這兒也是生閒氣,彆耽誤了讓哥兒的喜事。”範氏起身就走,謝宸衝老王氏告了個退,灰溜溜追了出去。
謝讓趁機也跟著走了。
第二天,隔壁謝燕容、謝燕嫻就搬走了。兩姐妹是一母所出,生母原先很受謝宗寵愛,四年前抄家被發賣,兩姐妹就被崔氏扔到謝宅最西北的角落來,如今謝讓提出來,崔氏隻能捏著鼻子把兩姐妹搬到自己的親女兒謝鳳鳴的院子裡。
謝讓當天下午就帶了幾個族兄弟把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乾淨,拆了院子中間的牆,仔細收拾一下。謝鳳寧還住西邊那間,中間他原先住的那間留作堂屋,東邊兩間改個門打通成裡外間,用來做婚房。
下午範氏果然叫人把婚服送來了,包括蓋頭,一同送來的還有一盒子絹花首飾,雖然不算貴重,卻都是鮮亮喜慶的顏色樣式。
婚服送到前院,謝讓拿進來,謝鳳寧高興地拉著他試穿。
雖然時間倉促,從範氏手中送出來的東西卻也不會差了,都是上好的料子,針線做工倒不像臨時趕製出來的,估計是哪裡拿來現成的或者買的成衣。
謝讓試了一下,心中滿意,拿著新娘的婚服去找葉雲岫。
就問誰成婚這麼倉促呀,這兩天忙的,他甚至都沒顧上跟葉雲岫細說,就把事情都定下了。
因為今日外頭有人來收拾房子、搬東西,葉雲岫一直便躲在屋裡,天冷她就窩在床上,謝讓抱著婚服進去,小姑娘擁著被子,抬眸看他。
“起來試試衣裳。”
看著手中大紅的婚服,謝讓不禁有點不自然,輕咳一聲,把婚服展開來搭在床尾。
葉雲岫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他身邊,看著精美繁複的婚服頗有些好奇,看了看,摸著鼻子問他:“這怎麼穿?”
“……”謝讓頓了一下,他難不成看起來,很會穿女子的衣服?
張口就想叫鳳寧來,轉念又作罷了,鳳寧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未婚女孩兒家,再說兩人還有些話要說,鳳寧來了也不方便。
好在婚服的樣式無非那樣,寬袍大袖,謝讓拿起來研究一番,展開讓她伸上袖子,等她穿好,端詳了一下。
“我請人看了日子,明天冬月十六,宜嫁娶。過了明天,就得再等個幾天了。”謝讓停了停,商量的語氣小聲問道,“要不,就明天吧?”
葉雲岫點點頭,不太經意的樣子,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事。
謝讓鬆口氣,遲疑一下溫聲道:“你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或者還有沒有彆的要求?”
葉雲岫擺弄著婚服上的雲肩,聞言抬頭看他,軟軟綿綿的聲音一臉無辜道:“我沒什麼要求啊,你不是說,情勢所迫,我沒及笄,權宜之計嗎?”
……也是。
她倒是淡定,卻顯得是他有點緊張了。
謝讓不禁自己笑了下,問道:“你要是沒有其他要求,那我就都做主安排了?”
葉雲岫依舊點著小腦袋:“你都安排吧,我聽你的,反正我也不懂。”
正合他意。剛才進來時他明明是有很多話要說,這會兒卻又覺著也沒什麼要說的了,他忙得腳不沾地,趕緊忙去。
“那好。你先彆脫,衣服有點肥了,我叫人來改一下。”
謝讓叫來楊姨娘,把改婚服的針線活交給了她。
冬月十六,宜嫁娶,白石鎮謝家辦了一樁喜事。沒有花轎,沒有賓客,沒有迎親儀仗,沒有嫁妝也沒有聘禮,宗族來的鼓樂班子倒是格外熱鬨,謝讓請了外祖父主婚、堂祖父謝仲做司禮,一對新人就在小院裡拜堂成親。
雖說不宴客,謝家這樣的人家好歹不能把臉麵全丟掉不要了,崔氏張羅了三桌酒席,兩桌是家宴,擺在主院那邊,也不知長輩們吃得是否開心。還有一桌謝讓招待外祖父和堂祖父謝仲,連同這兩天幫忙乾活的幾個族兄弟。
結果外祖父喝醉了,謝仲也喝得有點多,謝仲叫幾個族兄送走了,謝讓扶著外祖父送出門,叮囑周元明路上把外祖父照看好。
“知道了,表哥你放心吧,你回去吧。”周元明揮揮手,笑嘻嘻道,“你今天是新郎官,洞房花燭夜,快回去吧。”
謝讓目送外祖父和表弟離開,明月如盤,今晚的月色格外好,月光下祖孫二人的身影漸漸遠了。
謝讓佇立片刻,背著兩手怡然自在地走回去。
他還得回去把新娘喂飽。晚飯鳳寧被叫去主院一起吃了,作為新娘子,葉雲岫哪兒也不能去,就隻能一直端坐喜床上,飯都還沒吃上呢。
塵埃落定,小院裡一片安閒靜謐,東屋窗子的紅色燭光透出暖意。謝讓進去時瞅了一眼西屋,鳳寧是個鬼機靈,這會兒屋裡已經早早熄燈了。謝讓去廚房熱好飯菜,端著進了東屋。
他踏進這間簡陋的婚房,訝然看到他剛娶的小新娘已經自己揭掉蓋頭,正甩著兩手,在屋裡來回踱步活動手腳。她今日被人仔細打扮過了,大紅婚服濃烈似火,盤著同心髻,髻上插著幾朵絹花,臉蛋似乎還擦了胭脂,整個人稚氣未脫,卻又美得嬌妍奪目。
謝讓這一整天,聽得最多的就是彆人跟他誇讚新娘子漂亮了。
見他進來,葉雲岫小臉上漾出幾分欣喜,不過眼睛明顯是在他手中的托盤上。她早就餓了。
謝讓看了一眼桌上擺著的秤杆:“你自己把蓋頭揭了?”
“嗯。”葉雲岫無辜點頭,“不行的嗎,那要不……我再蓋上?”
謝讓啞然失笑,放下托盤叫她:“行了,吃飯了。”
“噢。”她走到桌邊坐下,一臉乖巧地等著吃飯。
托盤上兩個碟子,一碟熱乎的白饅頭,另一碟裡裝的是菜,幾片藕、一筷子白菜、幾片香煎豆腐、兩塊肉、小半個鹹鴨蛋……放在蒸籠裡熱過了,好幾樣放在一起,聞起來格外的香。
“開席前我給你留的,乾淨的。”謝讓把筷子遞給她,又給她倒了熱茶,自己也隨手倒了一杯。
這些菜對葉雲岫來說都很新奇,她統共穿過來沒幾天,頭一回一下子吃到這麼多樣菜,於是筷子先奔著碟子裡看起來紅亮誘人的肉塊去了,一口咬下去,軟糯肥嫩的肉香在口腔中擴散,立刻驚奇了所有的味蕾。
小姑娘細細地咀嚼品味,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謝讓:“這是什麼,好吃。”
謝讓沒往彆處想,笑道:“這是燉肉啊,和蘿卜一起燉的,你們江南吃食精細,是不是沒吃過這樣大塊燉煮的做法?”
“我以前沒吃過。”她說。
這是她第一次吃肉。
從她穿來以後,淨慈庵每天吃的就隻有稀粥,接著又吃藥忌口,忌葷腥生冷,所以她這幾日的飲食都比較清淡單一。
至於她以前……末世的地球家園,已經生不出能夠安全食用的動植物了。戰爭、病毒、大海嘯、各種災害,水生物最先開始變異……
這個食物太美妙了。葉雲岫依依不舍地咽下去,筷子又奔著剩下的那塊肉去了。
可惜一共就隻有兩塊,一下子就吃光了。她隻能遺憾地夾起旁邊的蘿卜,蘿卜燉得浸透了肉汁,也是香香軟軟的,好吃。
謝讓看著小姑娘吃得一臉專注,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餓壞了吧?”
“嗯……”葉雲岫點頭,咽下口中的食物訴苦,“我天剛亮就被叫起來了,好幾個婦人圍著我梳頭打扮,從早到晚就隻吃了四個煮熟的雞蛋,還不許我多喝水……”
謝讓說那幾個也是同族的長輩,謝家彆的不多,就是長輩管夠,估計她一時半會也分不清誰和誰,下次見了一律叫嬸嬸就行了。
見她吃那麼香,謝讓隨意閒聊道:“你慢慢吃,晚上也彆吃太飽了。大伯母真是精打細算,席上一共四個葷菜,一條魚、蘿卜燉肉、四喜丸子和一隻雞,彆的菜都不能動,動了就看出來了,我就隻給你留了兩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