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諾這段時間被岑寂托付給了沈綰梨,也一同住進了嘉慶長公主府。
朱昇讓管家給他安排了住處,原本他想讓岑諾住得離沈綰梨遠些,但沈綰梨說她每日都要去看岑諾,給他看眼睛,於是朱昇就改變了主意,讓岑諾住在他院子裡,美其名曰人多好照顧岑諾。
沈綰梨想著岑諾和朱昇都是活潑跳脫的性子,住一塊也不錯,便點頭同意了。
當晚月色如銀,沈綰梨支開折月等一眾侍女後,悄悄翻牆去了隔壁蕭韞玉所住的棲雲館。
白日裡朱昇和岑諾都黏著她,她壓根沒有和蕭韞玉獨處的機會。
她翻牆過去時,正見蕭韞玉一襲白衣坐在桂樹下的石桌前,含笑看著她,月色朦朧間,好似廣寒玉樹下的仙人。
“初初,你來了。”
沈綰梨走到他麵前,見他桌上擺了一盤棋局,顯然是自己左右手對弈了許久。
她坐在了他對麵,“你一直在等我?”
“嗯。”
蕭韞玉修長如玉的手指正在慢慢撿起小巧玲瓏的棋子,聲音像是被月光浸泡過一般溫柔,“你想問什麼,儘管問吧。”
沈綰梨其實很好奇,前世今生,她都覺得他與她所遇到的人不同,像是天外神秘的星辰,“那個魂魄,是你故土之人嗎?”
蕭韞玉輕“嗯”了聲,又抬眸看了她一眼,“在你的前世,我不曾跟你說過,我的來曆麼?”
沈綰梨搖頭,盯著她,語氣一時有些幽怨:“前世你甚至沒有告訴過我你的名字。”
蕭韞玉覺得她這模樣甚是可愛,低笑了聲,“是我的錯。不過那時,我應當已經脫離塵世,是一個孤魂野鬼了吧?如此凡塵俗事與姓名也不重要了。”
沈綰梨沒反駁。
若是今生她沒有提前遇到蕭韞玉,他定會如前世那般悄無聲息的死去,再見之時,他就如前世那般隻有魂魄了。
沈綰梨雖不理解蕭韞玉為何對塵世沒有眷戀,甘心赴死,但也很慶幸,她能提前遇到他。
蕭韞玉起身,望向寂寂夜空,明月隱入雲間,漫天繁星閃爍。
夜風吹拂,他白衣翩翩,衣袂翻飛,好似要乘風而去。
沈綰梨忽地抓住了他寬大的衣袖,此刻似乎也能感同身受般領會到蕭韞玉身上的孤寂,那種感覺,像是茫茫天地之間,唯有他一人。
“我不會離開的。”
蕭韞玉垂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溫柔如月色,卻也帶著淡淡的憂傷,“也沒有辦法離開了。”
沈綰梨看著他冷清的身形,將他緊緊抱住,“你的故土很遠嗎?”
她感覺到了,雖然蕭韞玉是土生土長的大燕人,但他的靈魂不屬於這裡。
無論是他那超出這個世界的玄學和醫學,還是他所帶來的那些璀璨如星辰的詩作,再或是他用苟戴先生話本來潛移默化傳達的那些離經叛道的思想。
蕭韞玉輕“嗯”了聲,也回抱了抱她,原本想將下巴抵在她腦袋上,但她頭上插滿了簪釵步搖,有點紮人,隻能作罷。
“你的故土,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吧?”
沈綰梨仰頭看著蕭韞玉,覺得漫天星辰似乎都不及他的雙眸。
她想著,蕭玨那麼好,那麼被他如此眷念的故土,應該也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吧?
“那裡像天宮一樣嗎?都是能掐會算,上天入海的仙人嗎?”沈綰梨滿是好奇。
蕭韞玉輕笑了聲,將她被夜風吹得淩亂的碎發撩到耳後,懷念將他的思緒拉得很遠:“那裡的人,的確能上天入海,卻並非借助玄術,而是靠著一種名為科學的東西,能日行千裡,可坐觀天下。在我所在的國度,沒有皇權,沒有戰爭,每個人都能吃飽飯,在那裡沒有男尊女卑,法律上人人平等,男子不能三妻四妾,女子也不必三從四德……”
沈綰梨聽著恍惚,覺得那真是一個比她幻想中的仙境還要更美好的地方。
難怪蕭韞玉對故土如此眷戀。
如果那是她的故鄉,她也不想待在這兒,也會覺得在這裡還不如死了算了,說不準下輩子還能投胎回去。
沈綰梨忽然眼睛一亮,認真地看著蕭韞玉,真誠發問:“蕭玨,什麼樣的死法下輩子能投胎到你們那個地方?”
蕭韞玉:“……”
沈綰梨感覺那個世界太精彩了,她都有點不想活了。
她前世今生都在京城這一帶打轉,都沒去過其他地方,也僅從那些詩詞遊記中,窺見草原大海的一角,更沒享受過他口中科技所帶來的便利與娛樂。
沈綰梨算是明白了,蕭韞玉為什麼不稀罕做皇帝呢,原來在那兒比當皇帝還快活!
蕭韞玉也沒想到沈綰梨竟然會是這種反應,他以為,她最多就是,感歎那個世界的美好,然後擔心他會回到那個世界,離他而去呢,但他沒想到,她比他還想去。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問:“這個世界沒什麼你眷戀的了嗎?”
沈綰梨想了想:“還是有的,可以一起死後投胎過去嗎?我們可以一起死。”
蕭韞玉:“……”
他忍不住吐槽了句,“你當地府團購呢,還一起過去。”
沈綰梨又雙眼亮晶晶地問:“團購是什麼?”
蕭韞玉有些無奈,“你這般好奇,我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沈綰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蕭韞玉說起他故土之時,她確實好奇地細問了他很多,但這問題就像是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多。
她都感覺到,蕭韞玉今夜同她說的話比以往十幾日加起來的都多,於是倒了杯桌上的桂花茶,端給他:“來,殿下潤潤嗓子。”
蕭韞玉沒伸手接,就著她遞到嘴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含笑看著她,慢悠悠道:“不過也無妨,你有諸多疑惑我都會為你解答,三天三夜說不完,但我們有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