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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鼎坊有著特殊的禁咒設置,來這裡的食客無論是妖是仙,隻要進到裡邊,就什麼法力也使不出來,隻能按照店規乖乖以人身出現。目前,沒有一位老客見過,憑自己的修為能在調鼎坊點多過四個菜的,而這位客人居然要點全部?!他們當然要細細打量這位張狂的男子:如果他真是上仙以上級彆,他們正好可以趁機飽覽調鼎坊所有珍饈;如果是他自不量力,他們也拭目以待,吃霸王餐者的下場。
“實在抱歉,因為店裡食材有限,您點的西施乳、金玉盞、翡翠掌……都沒有了,隻有剩下羊腸湯、金盞酥,您看還要麼?”白裔笑眯眯的看著男子,一副和氣生財、好相與的模樣。
男子臉色漲紅,像受到羞辱一般想要發作,但出於謹慎,他掃一眼周圍人的餐桌,果然也沒見什麼新鮮菜品,他隻好勉強同意白掌櫃的說辭——也是千裡迢迢“慕名而來”,他總得嘗到傳說中的美味才能甘心!哪怕隻有兩道菜!
不多久,羊腸湯還有金盞酥上了桌。男子挑剔的看著碗裡:乳白色的濃湯飄著幾星紅色的辣椒油,透過碧綠細碎的蔥段縫隙,隱約可見碗底切成薄片的紅色羊血,還有包裹其外的白透腸圈兒。
“也沒甚稀奇之處,”他不以為然的在心裡做出評判,舀一勺湯放進嘴裡。蒜苗的辛鮮、辣油的灼熱、羊血的潤滑,融合進醇厚的羊湯,不僅沒有一絲腥膻,反倒覺得異香誘人。
一口湯後,男子的眼睛亮了,他顫抖著放下勺子,又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閃著柔和油光的焦黃酥餅。不知廚子用了什麼辦法,把餅烙的極其酥脆,每一層油皮兒都薄的如紙一般。一口咬下去,如花朵般包裹的脆衣在口中綻開,帶著麵粉特有的馨香,灑落齒頰的每個角落,碎屑裹挾著花生的綿油,刹那迸發出來,把長久沉睡的味蕾統統激活,熨貼、滿足的的顫栗直通靈竅,叫人無比的愉悅。
男子索性放下筷子,左手拿餅,右手執勺,一口餅一口湯,吃得酣暢淋漓、渾然忘我,完全不知什麼時候,白掌櫃站到他跟前。
看男子湯喝的差不多了,碗底羊血裡還有一些薄薄勁道的紅色的肉片,白裔耐心的在一旁講解到:“客官碗中的紅肉是羊口條,加在羊腸湯裡最是滋補、強身。”
“哦?難道我看著很弱嗎?”男子好笑掌櫃的眼神,不動神色的摸一下荷包。
“客官現在是不弱,但很難保證待會兒還能這麼精神。”白裔笑得意味深長。
結賬之時男子沒有走到白裔跟前,而是隨手扯出腰間荷包,不待眾人反應,他已撒出一片白色粉沫。那粉沫像有生命力般在空氣裡滋長,眨眼間變成濃厚的霧氣。霧氣裡,彆說看遠處坐著的人了,就是伸手五指在自己眼前晃,也不見分毫。
男子很是滿意霧氣的效果,得意的摸著桌沿準備開溜。不料一隻銅鑄鐵打般的巨爪迅雷不及掩耳扣住他的手腕,緊緊包住他的手掌。
獅子?蒼鷹?各色凶猛著稱的飛禽走獸閃過男子的腦海,又被他一一排除。難道這世界上還有比他拳頭更硬的獸類?這種突然而至的無知感叫他覺得無比恐懼。
一陣刺耳的骨碎聲後,坊內的白霧消散乾淨。蠟燭爆出燈花,打破坊內的死寂。食客們才大夢初醒般回神就聽到呲啦一聲,宛如裂帛。
寒光一閃,沒看清白掌櫃手如何動作,被捉回的男子投在牆上的影子,從頭到肩的部門已乾淨、徹底的消失了。
羞惱、震驚、畏懼……各種情緒雜糅在一起,伴隨著手部的劇烈疼痛凶猛來襲,叫男子幾欲昏厥。
為了這頓盛宴,他帶了龍宮寶庫的驟生迷霧,誘騙山林中的小狐妖,雖然最後沒有成功,但他也自認為計劃詳細周密,哪曾想這麼快就發生變故。
絞儘腦汁、不辭勞苦、用儘法寶,最後不僅手掌化作齏粉,還折損了數百年的修為。男子悲憤至極、幾欲尋死。但白掌櫃壓根不在乎他的心情,一看他影子再次長全,毫不留情的把他丟到門外。
再說阿婉這邊,也許是天遂人願,自她架起火堆沒多久,就招攬了不少在山林裡迷路的人。她興致勃勃舉著火把,帶著一隊人馬再次走向調鼎坊。
剛到門口,阿婉還沒來得及開口,迎麵一個巨大的不明物體被丟出來。要不是她躲得快,估計能被壓個半死。她拍著胸口籲一口氣,這才發現被丟出的,就是她之前帶進店裡的男子。隻是此刻的他早沒了清冷傲氣的模樣。他一隻手紫脹成球,痛苦的趴在地上,渾身都透著狼狽,不停的瑟瑟發抖。
不知是眼花還是怎的,阿婉總覺得男子一會兒是人的模樣,一會兒是青殼兒的大梭子蟹模樣;他受傷的部位也一會兒是手,一會兒是蟹螯,隻可惜螯身已碎作鱗片,吹口氣兒都能隨風而去。
阿婉用力揉揉眼睛,正要走近些再看,一個客人從店裡出來,先一步走到男子跟前:“嘖嘖,我當有多大本事呢,不知從哪兒偷了些法寶,就敢來調鼎坊吃白食,還敢點全宴?!……哎呦,真是無知者無畏呦!”
客人的話瞬間叫阿婉厘清事情的始末,她終於明白之前危機感的由來。上次她點一份兒陽春麵,白掌櫃都不同意,這要是隨男子進店了,任由男子把菜品點個遍,彆說她的小命兒了,恐怕連肉身都賣了也不夠還賬!那之前男子還叫她一起吃飯,又安的什麼心?真是細思極恐啊!她搓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慶幸自己沒隨他進店了。
想到這裡,阿婉對白掌櫃阻撓她進店,竟體味出幾分彆的意味。難道之前他是出於對自己的保護?她偷偷猜想著,忍不住又看一眼門口的白裔,眼睛裡多了一絲尊敬和感激。
似乎有所感應,白裔正好看向阿婉,隻是他眼神就顯得冷漠許多。
“諸位也是來吃飯的麼?快裡邊請。彆讓這位混吃白食的客人影響了心情!”白裔視線越過阿婉,又恢複慣常的和氣,殷勤的招呼後邊的客人。
阿婉從白裔那一眼裡準確解讀出遷怒和威懾,不覺一陣膽寒,忍不住責怪自己自作多情:那家夥那麼冷血,怎麼可能會幫自己?一切不過碰巧罷了。看來以後的日子她還需和他小心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