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三十七年八月初一,聖駕回朝。
趙高急趕慢趕,終於帶著十八公子胡亥回到了鹹陽。
車隊蜿蜒數裡,蕭蕭轔轔,肅穆井然,從鹹陽宮的北闕門進入。
“公子,這下我們可以放心了。”趙高舒了口氣。
胡亥卻還有些忐忑,低聲道:“若是有朝臣質疑詔書怎麼辦?”
“丞相就在這裡,誰敢質疑?”趙高壓著欣喜和得意,撇了一眼李斯。
李斯默不作聲地歎了口氣。
身為丞相,他深受重用,本應該完全忠於大秦的皇帝陛下,可是陛下已經駕崩了,中車府令趙高隱瞞了死訊,篡改遺詔,力推胡亥上位。
這個時候扶蘇遠在上郡,不在陛下身邊;蒙毅奉命去會稽山,為陛下祈福,也不在身邊;蒙恬就更彆說了,就算有三十萬大軍,離得也太遠了……
李斯能怎麼辦?
他要是不同意,感覺自己都活不到鹹陽。
況且,如果胡亥公子真的繼位,他這也算是從龍之功,比政見不合的扶蘇繼位對他更有利。
如此,也就半推半就,聽之任之了。
李斯心情複雜地仰頭看著北闕門,過了這道門,進了鹹陽宮,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扶蘇公子仁弱,多半已經接詔自殺了,蒙恬被奪了兵權,也翻不出浪來。
至於馮去疾父子,他們不知內情,扶蘇又死了,哪裡敢置喙?
麻煩的也就隻有子嬰了,畢竟是宗室,少不了要被為難一通。
不過沒關係,隻要把其他公子們全都處理掉,隻剩胡亥公子一個,那就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了。
李斯想到這裡,心裡莫名有點不安,仿佛覺得對不起與他君臣相得的嬴政。
他從前不過是楚國的一個小吏,自入秦國來,因為諫言得到了秦王重用,一路平步青雲,做到了丞相這個位置。而他也不負眾望,為秦國招攬人才,提出了許多讓皇帝很滿意的國策。
但是——
但是,陛下駕崩了啊!
他該怎麼辦?他又能怎麼辦?
誰讓伴駕的是趙高和胡亥,不是蒙毅和扶蘇呢?
李斯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竟有些近鄉情怯。
趙高下了馬,率先進了宮門,回首笑道:“丞相怎麼止步了?”
“你們先進去吧。”李斯道。
“這可不行,等會兒朝堂上可需要丞相你主持大局呢。”趙高提醒道,“是不是,公子?”
胡亥心神不寧地走在趙高旁邊,聞言應和道:“是啊。”
李斯正要跟上,忽然被北闕門守將攔了一攔。
“丞相稍待,你身上是否帶了兵器?”
“我身上?”李斯一愣。
趙高催促道:“丞相能帶什麼兵器?我們急著進宮,彆耽誤了要事。”
“中車府令莫急,檢查進宮官員是否攜帶武器是我們守將的職責。閣下是中車府令,陛下在外巡遊時由您保護,聖駕回宮之時,自然由我們檢查隨行人員的安全。”
趙高覺得他多事,冷冷地看了守將一眼,陰陽怪氣道:“那我的武器你是不是也要檢查一下?”
“那倒不必。閣下的官職可以帶武器到殿外,至於殿內的安全,那不由我負責。”守將一板一眼道。
“哼。”趙高不悅地甩袖,感覺這人是在故意針對他。
李斯勸了一句:“你們先走吧,耽誤不了多久,我一會兒就跟上。”
車隊很長,排隊一一檢查是件挺繁瑣的事。
反正最重要的轀涼車已經進了宮門。
趙高帶著胡亥,伴在轀涼車邊,剛走出幾步,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七八月天氣炎熱,哪怕是轀涼車,也有了臭味。為了掩蓋這個味道,趙高還在車上放了鮑魚。
可是剛才對李斯帶沒帶武器都斤斤計較的守將,卻沒有問起這個轀涼車的味道。
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趙高下意識回頭,卻看到北闕門的宮門轟然一聲巨響,幾個膀大腰圓的力士合力把門關上,插上了粗壯的橫柱。
李斯留在門外一臉驚愕,隔著門逐漸合攏的縫隙,茫然無措地與趙高對視了一眼。
這一瞬間,兩個人同時意識到了不對。
但已經晚了。
一枝銳利的大白羽箭破空而來,眨眼之間就射穿了趙高的胸膛。
他還睜著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前方。
青騅馬載著他的主人,傲然屹立在這條長道上。
不是扶蘇又是誰?
“怎麼可……”趙高瞪圓了眼睛,緊接而來的第二枝箭,扼住了他的喉嚨,掐斷了他最後一點聲音。
胡亥人都嚇傻了,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隨趙高進門的車騎護衛見趙高身死,瞬間大亂,本能地護著胡亥,與周圍埋伏的衛尉拚殺到一起。
李世民彎弓搭箭,像一道迅猛的疾風,向這幫不死心的車騎護衛衝鋒而去。
箭無虛發,百發百中。
“我乃公子扶蘇!趙高已死,爾等投降不殺!再有負隅頑抗者,夷三族!”
大秦的律法有多森嚴,沒有人不知道,車騎護衛一時間猶豫不決,紛紛看向胡亥。
胡亥難道能有什麼主見不成?
李世民連射幾箭,清空了胡亥周圍的護衛。
青騅快如雷霆,刹那之間就衝到了胡亥麵前,他抽出長刀,鋒芒畢露,毫不猶豫地割斷了胡亥的脖頸。
電光石火之間,生死已分。
嫣紅的鮮血潑潑灑灑,順著刀鋒淋漓地流淌。
胡亥滿臉驚恐,捂著嘩嘩流血的脖子,定格在生命最後一瞬。
李世民毫不停頓,一人一刀殺穿了這群驚慌失色的車騎護衛,然後在他們背後,率領親衛再次衝鋒。
有馬鐙的騎兵機動性太強,不可同日而語,反複衝鋒幾次,這支失去首領的車騎就完全潰散,再無可戰之力。
“咳咳……”小公子臉色蒼白,也騎著馬,帶領子嬰撥的衛尉,烏壓壓地擋住了車騎逃跑的道路。
幾乎像夢一樣。扶蘇忍不住想,眼前的情景仿佛變成了緩慢的畫麵,每眨一次眼睛,都有一個人死去。
鮮血到處迸濺,滴滴答答,像一場短暫的大雨,彙聚在濕潤的地麵上。
鹹陽剛下過一場大雨,也不在乎再多一場血雨。
車騎護衛六神無主,很快崩潰,紛紛投降繳械。
李世民橫刀立馬,向扶蘇招手,示意他過來。
扶蘇打馬走近,就聽對方認真地問道:“確定一下,是趙高和胡亥吧?”
這人的語氣就好像在說:“確定這就是蔥和韭菜吧?彆認錯了。”
殺幾個人對他來說,似乎比割韭菜還容易。
“……是他們。”扶蘇簡直不敢相信,這場刺殺如此輕易就成功了。
太順利,太簡單,太理所當然了。
“北闕門的守將為何會聽你指揮?”扶蘇不解。
“因為他是我的人。”李世民隨口道。
常何本就是他的人,再加上他名正言順的身份,子嬰的支持,以及金子開道,何愁事不成?
“可他不是我的人。”扶蘇理不清這個邏輯,“你不過初來乍到……”
“以後你就知道了。”李世民微微一笑,“帶人處理一下現場。等會我們該上朝了。——滿朝文武都在章台宮等我們。”
他這時候才有心情看彈幕,毫不意外看到了一堆【啊啊啊】的尖叫。
他有時候覺得這些文字很奇怪,他們好像膽子很大,對帝王將相隨意點評,直呼其名,不屑一顧;又好像膽子很小,明明口口聲聲都是殺伐,真見了血卻嚇得吱哇亂叫。
——竟好像從來沒見過死人,沒見過戰爭,甚至沒見過打架流血似的。
李世民忍不住去想,他們究竟生活在怎樣太平的一個時代,連隔著這直播見血都嚇成這樣。
【救命啊我感覺這刀是衝我來的!】
【怎麼這麼真實啊我靠!比什麼3d4d5d都要真實,嚇死我了】
【嗚嗚嗚我是廢物我不敢看】
【這箭居然能穿透鎧甲的嗎?這不科學!】
【你看看那菱形箭頭,那弓的大小,那箭的重量,穿透鎧甲有什麼奇怪的?畢竟不是重甲。】
【頭一次親身體會到什麼叫神射手,太帥了!】
【這一段我已經截屏了,看著吧,很快火遍全網。】
【太好了!趙高死了!】
【鼓掌!!!】
【胡亥原來這麼膽小的嗎?好慫啊】
【換你你也慫】
【就是這個垃圾殺了所有兄弟姐妹,連公主都沒放過,萬箭穿心而死。二鳳也算為他們報仇了。】
【乾的漂亮!】
【未成年的小公子,在邊上安靜地oo】
【一想到小公子是扶蘇,我就想哭】
【死得好快好乾脆,我都沒反應過來】
【我們秦王做事一向是這樣的,李建成李元吉死的時候也沒反應過來】
【好地獄的笑話】
【我記得有人總結過,二鳳打仗的風格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這叫脫兔嗎?這比老虎還凶】
【靜如深淵,動如雷霆還差不多】
【好耶!開局爽爆!】
【你們是不是忘了一個人?李斯呢?】
【北闕門外的丞相:發生什麼事了?發生什麼事了?宇宙貓貓頭左顧右盼驚呆臉jg】
【李斯算是逃過一劫了嗎?】
【不,隻是死刑變死緩吧】
兩刻鐘後,高大的北闕門緩緩打開。
滿地的屍體已經被處理乾淨了,被水潑過的地麵濕漉漉的,還殘餘著刺眼的血色。
李斯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衣裳已被冷汗濕透。
李世民牽著小公子的手,笑吟吟地在門內看向他。
“許久不見,丞相可安好?”
李斯如遭雷擊,艱難地動了動唇:“罪臣……見過長公子……小公子……”
“丞相太客氣了。怎麼就自稱罪臣了呢?”李世民笑意加深,和和氣氣道,“不知丞相罪在何處,說來聽聽。”
【靈魂拷問來了,說錯一句就得死】
【汗流浹背了吧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