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重要的是從電梯裡逃出去。
“我們被困在三樓和四樓中間了。”降穀零判斷,即使把電梯門強行扒開也沒有出路。
“隻能走上麵。”他仰起頭,盯著淺早由衣跳起來都夠不到的電梯箱頂。
“看來隻能想辦法把廂頂拆掉了。”淺早由衣讚同地點頭。
她假裝自己並不期待,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如果你肯讓我爬到你頭上——”
“淺早同學,你還沒出師呢。”教格鬥課的降穀老師用危險的語氣警告他的好學生,“你也不想回校加訓吧?”
堂堂警校生,竟將“太太,你也不想吧”的威脅招式運用的爐火純青,真酒含恨敗北。
“那麼,隻剩下最後一招了。”淺早由衣一錘定音。
“我們——搖人吧。”
遇事不決就搖人,是淺早由衣從她的好同事伏特加身上學到的生存智慧。
伏特加呼喚琴酒的語氣如同大清早找不到襪子求助親娘的傻兒子,深情大喊一聲:媽——!!!
伏特加:什麼事都可以找大哥,大哥無所不能!隻要我喊大哥的聲音夠大,便當就永遠也追不上我。
酒廠風裡來雨裡去,多少新麵孔領了便當就下線,隻有他從第一集一直出場到一千多集,其他人做得到嗎?!
這份過人的智慧令淺早由衣深感佩服,她謙虛地學習了一番。
“雖然不能喊媽,但我們可以喊爸。”淺早由衣智慧地說,“據我觀察,二十多歲的男生正是上趕著給兄弟當爸爸的年紀,你喊一聲,至少有四個人會應。”
四等分的新爹,感動不感動?
降穀零十分感動,並不經意地露出他肌肉結實的小臂和無聲攥起的拳頭。
淺早由衣不是被迫閉麥的,是她太過善良,不忍心讓同學沒畢業就背上一條命案。
女孩子安靜之後,降穀零總算能聽見頭頂的怪動靜。
隔著廂頂,他聽見被搖來的四個新爹(劃掉)他的四個好朋友大聲呼喚:“喂——能聽見嗎?你們沒事吧?”
“班長快把四樓的電梯門撬開了,我們馬上就來救你們!”
警校生的反應能力和行動力打敗了90的東京市民,在商場負責人還在糾結是先打電話給維修工還是先打電話給偵探的時候,電梯外的四人已經飛奔到了四樓。
“不要慌,我們已經很有經驗了。”諸伏景光安慰道。
誰說不是呢,逢團建必出事的詛咒像鬼一樣纏著他們,幾個人都在考慮下次團建要不要去寺廟吃素齋。
“呼呼……”伊達航滿頭大汗,咬著牙撬開緊閉的電梯門,上行到一半停住的電梯出現在眼前。
“果然卡在三樓和四樓中間了。”萩原研二邊說話邊探出頭,“恐怕得把電梯廂頂拆掉,讓他們順著梯子上來。”
“等等!”萩原研二神色突變,“小陣平,快來看。”
“什麼啊?”鬆田陣平走過來,他打開手電筒照亮黑漆漆的電梯隧道。
“喂,”他難以置信,“綁在廂頂的那堆閃爍紅光的東西難道是……”
“什麼?!炸彈?!”
商場負責人一副暈過去的架勢,“天殺的,我們才剛開業啊。”
淺早由衣:拜托,這裡可是東京。
據她在警校查到的數據可知,東京商圈被安裝炸彈的概率是100,如果有哪個商場沒被裝過炸彈,隻能說明它是下一個。
真可憐,負責人一定不是土生土長的東京人。
但現在更可憐的是她。可惡啊,哪裡來的同行這麼不懂規矩,不知道現實裡是沒有同隊豁免的嗎?
一生英明的酒廠人怎可栽在無名反派手中,她槍呢!
“離校期間不能配槍,彆鬨。”降穀零拍了一下淺早由衣的手背,讓她彆在他腰間翻翻找找,衣服底下真沒藏東西。
好懷念大哥在身邊的日子,琴酒絕對不會說出他沒帶槍這等令人失望之語,淺早由衣堅信他是連洗澡都要一手拿浴球一手拿槍的冷酷男兒。
“死在這裡我會被所有人嘲笑的。”淺早由衣喃喃自語,“他們給我上墳的時候都會燒紙錢燒著燒著哈哈大笑起來。”
至少賓加絕對會,賭上他琴酒全否定bot的名義。
降穀零:你到底活在一個多冷酷無情的家庭裡啊?
他都有點信那套“失蹤的爹,早死的娘,殘暴的大哥和破碎的她”的鬼話了。
“不會讓你死的。”降穀零輕輕拍了拍黑發少女的腦袋,“對你的朋友多點信心,他們一定能把你救出去。”
“萬一不能呢?”淺早由衣憂心忡忡。
“那也有我陪你一起死。”降穀零屈指彈她腦門,語氣輕鬆地說,“要是你的家人邊燒紙錢邊笑你,我就墳裡跳出來幫你揍人。”
多麼講義氣的人啊!淺早由衣眼淚汪汪地握住降穀零的手,哽咽道: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聽到有人承諾幫我揍大哥,太讓人感動了,驚為天人!”
一句話暖她一輩子!
降穀零任女孩子握著他的手上下搖晃,她現在一點兒也不擔心打不開的電梯門和頭頂的炸彈,臉上隻有滿滿的感動和降穀零不太能理解的敬佩。
雖然不是很懂,但看起來哄好了。
真好哄。
“隻能這麼做了,我拆炸彈,小陣平拆電梯廂頂,班長你們在上麵接應。”
萩原研二背著工具箱,和鬆田陣平一起小心翼翼地降落到電梯頂部。
他們準備在拆彈過程中把電梯廂頂拆開一半,把困在裡麵的降穀零和淺早由衣接出來。
“我還沒拆過電梯呢。”鬆田陣平擼起袖子,“讓我來大乾一場。”
拆卸是集消耗體力與精細技巧的複雜活計,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汗水順著年輕警校生的臉頰淌進衣領,鬆田陣平扭頭在衣服上蹭了兩下,雙手用力。
吱呀——新鮮的空氣迫不及待湧入封閉的電梯,鬆田陣平低下頭,看見眼睛睜大的女孩子。
“喲。”他挑眉,“我來救你了。”
“救世主可不隻有你。”旁邊的萩原研二探過頭,笑著說,“抱歉小由衣,是不是等急了?”
“我是被你們兩個一起忽視了嗎?”降穀零一副受不了的模樣,他看了眼廂頂的高度,在淺早由衣麵前半蹲下身。
“上來。”降穀零說,“鬆田,接住她。”
淺早由衣被金發青年背起來,他站直身體,雙手托著她向上抬。
鬆田陣平半跪在電梯頂部,半個身體探進電梯:“摟住我的脖子,小心掉下去。”
淺早由衣努力墊高自己,直到她的手臂環住鬆田陣平的脖頸,他的手牢牢箍住她的腰,降穀零才鬆開手。
她被一把抱了上去,從一個人的懷抱轉移到另一個人的懷抱,最後穩穩落在地上,手裡被塞上一杯熱巧克力奶。
“沒事了。”諸伏景光溫聲說。
不到半分鐘,降穀零借著伊達航的手翻上來,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留在下麵應付那枚紅光閃爍的炸彈。
“本來以為隻是電梯事故而已。”降穀零皺眉,“到底是誰乾的?”
諸伏景光搖搖頭,降穀零和淺早由衣被困,他們四個都在急著救人,分不出人手去查案。
找出炸彈犯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單論動機便有“與商場老板有仇”“企圖謀殺某人”“想要報複社會”“測試炸彈威力”等等,不同的動機指向不同的偵察方向。
物證目前隻有那枚炸彈,在它被拆除之前難以查指紋和製作材料來源。若是想排查整座商場的客人和員工,非得等支援來不可。
“已經報過警了。”諸伏景光說,“我也聯係了鬼塚教官,他讓我們做完筆錄就回校,之後交給警察。”
警校生和警察不能混為一談,但在降穀零看來,他們距離成為警察隻差幾個月的時間,讓他就此撒手不管,他不甘心。
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也是一樣的想法,炸彈近在眼前,讓他們站在旁邊乾等支援什麼的,想都不要想。
反正關於本屆問題學生都在他手下這件事,鬼塚教官大概氣著氣著也習慣了……吧?
有他們是鬼塚教官的福氣,嗯。
“我們真的不能做點什麼嗎?”降穀零眉頭緊鎖。
諸伏景光呃了一聲:“能做的事嘛……比如,幫由衣把飲料打開?她摳半天了。”
降穀零低下頭,看見捧著熱巧克力奶的女孩子心不在焉地用指甲摳飲料拉環,巧克力奶一口都沒喝進嘴裡。
降穀零有一瞬間的無言以對,他伸手過去,食指扣住拉環。
哢的一聲,淺早由衣還沒反應過來,濃鬱香甜的巧克力味悠然彌漫在空氣中。
“發什麼呆呢?”降穀零鬆開手,“彆告訴我教了你這麼長時間,連開飲料的技巧都沒學會。”
黑發少女沒有回答,她眼睛盯著一個方向,指腹捏住降穀零的袖口,輕輕拽了拽。
“我看見了。”淺早由衣小聲說,“偽裝成修理工的那個人。”
降穀零:“什麼?”
諸伏景光:“什麼?”
“三點鐘方向,深灰色短發的男性,穿格子衫上衣和黑色長褲,32歲,身高176,體重68kg,眼角留疤,有長期酗酒史,右手小拇指無法彎曲。”
淺早由衣肯定地說:“他半小時前穿過修理工製服。現在電梯故障問題尚未解決,我找不到一個正常修理工會脫下製服的理由。”
所以他隻能是假冒的!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撲向淺早由衣指出的那個人。
“警察,不許動!”
半小時後。
“是的,是我們警察學校的學生,我已經充分知曉了他們的所作所為。”
“包括但不限於他們撬壞電梯門、拆毀電梯廂頂、私自處理爆炸物、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直接逮捕嫌疑人——我會把對他們的處置結果如實傳達。”
鬼塚八藏掛斷電話,他深吸一口氣,看向他麵前的六個學生,五男一女。
五個他班裡的大刺頭和他們共同教出來的小刺頭。
六個人等著鬼塚教官傳達他們的處置結果。
一臉凶悍的教官即使不說話,隻是站在那裡就給人極大的壓迫感。在鬼塚班,許多學生私下稱呼他魔鬼教官。
現在,魔鬼教官即將降下他的神罰。
鬼塚教官拿起辦公桌上堅硬的、金屬製的棍狀物品。
他一臉嚴肅地雙手握緊,向下重重一揮。
刷拉!
一麵鮮豔的錦旗在鬼塚教官手中抖開,金線繡出的文字光彩奪目。
【年少有為,智勇雙全,正道之光,義薄雲天!——米花大商場贈六位偵破此案的警校優秀學生】
“把錦旗掛到校長辦公室去,這就是對你們的處置結果。”
鬼塚教官笑罵了一聲:“乾得不錯,你們幾個。”
是問題學生也是警校最強!鬼塚教官驕傲極了:有義氣,有正義感,有實力,觀察能力與推理技巧都不缺,這些年輕人是警視廳未來的希望啊!
他一向奉行嚴格教學主義,但偶爾也該適當鼓勵學生,放任他們高興一下。
瞧,錦旗一來,連最好學生的降穀都沒忍住高興模樣,萩原和鬆田更是沒個正形。
還沒畢業就屢屢偵破大案確實值得高興,據後來的警察說,那個炸彈犯的偽裝近乎天衣無縫,隻差一點他就能離開現場處理好證物,洋洋自得地逃脫抓捕。
被捕的時候犯人難以置信,人都快要裂開了,全程一直在喃喃“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誰偷走了我的逃犯人生!”,破防的樣子讓逮捕他的警察很是解氣,夜宵多吃了三大碗飯。
“淺早雖然格鬥術上差了點,但她的觀察能力是一流的。”鬼塚教官想,“在情報搜集上,我還沒見過比她更優秀的人,簡直生來就要吃情報工作這碗飯。”
棟梁之材啊!
鬼塚教官難得露出慈祥的神色,他看向淺早由衣,寬容地想即使她今天高興到忘了形他也絕對不會說教……
“淺早?”鬼塚教官奇怪地看向動作僵硬地接過錦旗的淺早由衣,“你怎麼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是錦旗不好看,還是寄語不夠長?”
都不是。
淺早由衣凝視紅豔豔金燦燦的錦旗,隻覺得身上屍斑都濃了兩分。
救命,她今天的呈大哥日誌該怎麼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