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在華陰並未耽擱,便繼續趕往長安。不過他在此留下了曹仁所部數乾人馬,以為接應。
從華陰向西,便是真正的關中平原,一馬平川,四野坦蕩,三乾騎兵足夠縱橫,太多的步兵反而是累贅。而華陰往東不遠,便是桃林塞,也就是後世的潼關。此地北臨黃河,南踞山腰,居於要衝,一旦曹昂與李傕等人翻臉,便是最重要的接應點和防線。
曹昂一行沿著渭水往西行,速度並不快。可是數乾披甲騎兵,踏著整齊的步伐,橫亙於野,氣勢著實淩人。
又行了數日,終於到了霸陵,從此地西望,長安已經是隱約可見。
對於曹昂的到來,劉協很是重視,特命司徒淳於嘉、大司農士孫瑞和右將軍樊稠等人前來迎接。
眾人一大早便趕至灞橋等待,或許李傕等人想給曹昂一個下馬威,特意命侄子李暹率數百騎於橋前,拉開陣勢。
這架勢不像迎接,倒像是恫嚇。
淳於嘉年紀大了,也管不得這些,便故意裝作看不見。
眾人久侯不至,一直到了中午,驕陽似火,頗為燥熱。李暹早等得不耐煩了,騎在馬上,來回奔走。
“這曹昂今日到底能否抵達,若是來不了,咱們豈不是白白等了。”
樊稠對於李暹的囂張頗為不滿,冷冷地說道:“副車中郎將,那是朝廷的大將軍,你叔父尚不能直呼其姓名。”
李暹因為兄長李利的關係,對樊稠亦是無好感,當即便反駁道:“右將軍,你先是對韓遂卑躬屈膝,今又要諂媚曹昂,真是丟了我關西將士的臉。”
“豎子敢爾!”
樊稠大怒,當即便要給李暹好看。
眼看雙方要打起來,眾人自不能再看笑話,隻得紛紛出麵,勸阻了二人。
二人各是忿忿,到底不好大打出手,隻得作罷。
到了未時左右,曹昂一行終於訕訕來遲。
侯彬在前打馬開道,一水的騎兵列成長隊,打著赤幢旗幟。曹昂坐在一輛黑色車轓,青羅曲蓋的駟馬軺車之上,頭戴三梁進賢冠,身穿黑色朝服,腰懸二彩金印紫綬,大馬金刀,好不氣派。
曹昂平日不喜乘車,可今日卻要在眾人麵前抖一抖大將軍的威風。
眾人老遠看得那赤幢青蓋,一時豔羨。
此非人臣所能用者,皆天子賜物。
許褚駕駛著軺車來到眾人麵前,淳於嘉、士孫瑞等人皆上前拜見,唯有李暹,騎在馬上,也不知何意。
曹昂見了,故意問道:“此為誰家小兒郎?”
眾人擔心曹昂發怒,俱是心驚。
李暹卻不知其中厲害,故意回道:“我乃當朝副車中郎將是也。”卻是昂著腦袋,去看曹昂。
這時許褚大怒,下的車來,手提長矛,站在車前,睜圓怪眼,怒視李暹。
李暹被看得心中發毛,忍不住脫口問道:“你是何人?”
許褚提矛大吼道:“吾即譙縣許褚也!大將軍麵前,小兒何敢無禮?”目射神光,威風抖擻。
李暹嚇得心中一抖,不由自主地翻身下馬,單膝跪於曹昂麵前。
“副車中郎將李暹拜見大將軍。”
曹昂看著李暹,朗聲問道:“李稚然是你何人?”
“正是家叔!”
曹昂聽了,不由得笑了起來。
“上一次在美陽見李稚然時,他還是一軍司馬,這才幾年,其侄都已經是中郎將了,後生可畏啊。”
曹昂說完,也不再看對方。
於曹昂來說,這種小嘍囉,著實沒有搭理的必要。
李暹在眾人麵前丟了臉,心中慍怒,想要反擊,可麵對許褚,到底是畏懼,沒敢鬨騰
眾人過了灞橋,便在枳道亭歇腳。枳道亭位於長安城正東,當年秦王子嬰便是在此投降的劉邦。
其實從枳道亭到長安一共隻有十三裡,正常情況下是不需要多耽擱的。
可惜曹昂卻是以“朝見天子前,需沐浴更衣”為由,非得在此停留。而且還要在此吃頓飯,畢竟入了城,拜見天子,哪還有吃飯的功夫。
眾人無奈,隻得同意。
而曹昂這飯不僅要自己吃,還得讓大家陪著。於是在長安城東的枳道亭,送嫁的大將軍曹昂尚未入城,先擺起了宴席。
其實曹昂不是非得要吃這頓飯,而是他想搞事情。
從得知迎接之人中有樊稠,曹昂就在籌劃這頓飯了。
《三國演義》把李傕、郭氾、張濟、樊稠四人並為統領飛熊軍的四大校尉,實際上樊稠跟另外三人,並非一夥。
李傕、郭汜、張濟、賈詡四人俱為董卓的女婿牛輔的部將,而樊稠、李蒙、王方才是董卓的私人部曲。
雙方的關係類似於曹昂麾下六軍和親兵營。
眾人出身不同,身後的力量亦不同,所代表的利益集團自是也不同。
目前在長安的關西軍閥中,李傕居首,與郭氾、樊稠、楊定三人四分天下,和三公合為七府,皆參選舉,是真正的掌權人物。
除了李傕,郭氾與李傕關係親密,楊定則實力最弱,所以為了攪亂長安局勢,曹昂自然要拉攏樊稠了。
宴席之上,曹昂特意命人將樊稠的桌案放在他的身側。
樊稠雖然身居高位,可當年曹昂跟董卓相交之時,他還隻是一個小人物,因此受寵若驚。
曹昂則拉著樊稠的手,大聲說道:“天下之事,反覆無常,難以預料。昔日咱們俱為一家,後來兵戈起,又互相攻伐,直至今日,算是前嫌儘棄矣。”
曹昂說著,還哀歎道:“你們俱知,我與仲潁,隻有私誼,而無仇怨。最後弄到同室操戈的地步,皆是為公,仲潁於國是有功勞的,走到今日地步,著實是造化弄人啊。”
樊稠也說道:“太師在時,亦從無怨憎過大將軍,他一直告訴我們,大將軍是真正的英雄豪傑,他唯一的知己,便是大將軍。”
眾人一時唏噓不已。
曹昂則趁機又與樊稠聊起了當年在美陽一同破羌胡的舊事。
曹昂誇樊稠驍勇善戰,樊稠誇曹昂決勝乾裡,雙方是越聊越開心,酒亦是越喝越儘興。到了最後,二人皆是喝得酩酊大醉,便在大堂之上,抵足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