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在高郵城待了兩日,等著後麵的船隊趕到,這才繼續向南跋涉,不久後到達廣陵。
提起廣陵,或許很多人有些陌生,可他另一個名字揚州,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不管來沒來過這座城市,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獨屬於自已的揚州記憶。
曹昂今生前世俱來過揚州,現在的廣陵,雖然沒有瘦西湖,沒有二十四橋明月,沒有揚州園林,可於曹昂來說,這裡仍是記憶中的揚州。
冬月時節,其實並非來廣陵的好時候。天寒地凍,夾雜著空氣裡的潮濕,讓這座城市顯得格外清冷。
或許是因為曹昂來之前下了兩場陰雨,讓廣陵的冬天有了更多的顏色,而曹昂和袁熒這兩個北方人,隻是一眼,便對這如水墨長卷一般的冬景冬韻感到著迷。
遙望邗溝,一泓曲水宛如玉帶,如飄如拂。
邗溝岸邊,樹木參差,殘存的秋葉點綴其間,灰蒙蒙中,偷著幾點彩色,仿佛如穿行在濃淡皆宜的畫中。
曹昂牽著袁熒的手,緩緩走下船。
“廣陵城最美好的時節,首選三月,春風十裡,煙雨蒙蒙;次選五月,輕風正暖,斜柳瓊花;第三便是這初冬時節。”
“夫君見過三月和五月的廣陵。”
“沒有!”
“那夫君如何知曉這些”
“夢裡見過。”
袁熒早習慣了曹昂時不時的瘋言瘋語,也感受到曹昂對這片土地的深愛與熱忱。
“十裡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
人生隻合揚州死,清風明月好墓田。”
隨行之人聽到曹昂之詩,心中一驚,不敢言語。唯有袁熒上前,握著曹昂的手,輕聲說道:“若是夫君喜歡廣陵,咱們以後就待在這裡。”
曹昂輕輕點點頭。
“等咱們老了,就待在廣陵,我陪你看煙雨,看瓊花。”
對於曹昂來說,經曆了太多太多的悲歡離合之後,唯有清風明月,才能讓他動容。
曹昂倒是有心修建瘦西湖,作為他和袁熒的養老之地。
夫妻二人緩緩而行,所有人都護在兩側,不敢言語,仿佛這天與地的世界裡,隻有曹昂夫妻二人。
此時來接駕的廣陵官吏早已趕到,卻也沒人敢上前打擾。
曹昂陪著袁熒沿河岸行了約一刻鐘,擔心其身體受不了,這才將她送上馬車。而前來接駕的廣陵官吏,此時也仿佛得了信號,紛紛上前拜見。
廣陵郡太守韓誼是曹昂心腹,待遇自與彆人不同,被允許陪他。而一同的除了韓誼,還有負責封國事務的錢寧。
此時的廣陵郡,約三分之一的人口、土地都為曹昂控製。尤其是邗溝以東的大片土地,早已成了曹昂的私屬王國。
若非如此,張超也不至於不敢返回。
曹昂看著來接見之人,很多都是昔日舊人。而在眾多人中,曹昂一眼便看見了黃忠。
自北伐匈奴之後,二人已經四年未見了。
不過黃忠之子在曹昂麾下,二人一直未斷了聯絡。
當初北伐成功,黃忠因功被封為丹陽郡太守,都亭侯,坐擁一郡,背靠曹昂和何進,一時炙手可熱。
但很快,隨著何進身死,董卓入京,黃忠在丹陽郡的處境變得越發微妙起來。
揚州刺史陳溫,為了奪取丹陽郡的控製權,便任命周昕為丹陽郡都尉,與黃忠爭奪兵權。
黃忠雖然勇武善戰,但不過是一武夫,名望不深,又非揚州本地人士,自是敵不過陳溫、周昕二人,以致諸縣不從,豪強不附,在丹陽郡的爭奪中,漸漸落入下風。
而沒過多久,袁術也往揚州插了一腳,任命鄭泰為揚州刺史,吳景為丹陽郡太守,孫賁為丹陽郡都尉。
雖然鄭泰未至揚州而病死,但吳景、孫賁二人都是江東土豪出身,勢力強大。他們的出現,讓黃忠的處境越發艱難。
不管是周昕還是吳景,身後都有江東豪強的支持,至於黃忠,一個占著大義卻實力不強的人,自是二人爭相吞並的對象。
到了今年初,周昕自領丹陽郡太守,算是和黃忠徹底撕破臉。
陳溫所部跨江東來,周昕聯絡丹陽豪強,從南至北推進,而吳景也從西向東打,以至於黃忠三麵受敵,節節潰退,最終放棄丹陽郡,逃到廣陵。
黃忠的到來讓曹昂喜出望外,曹昂一心謀奪江東,但並無一個切入點。而黃忠的出現,讓此事成了可能。
周昕、吳景雖皆為丹陽郡太守,可卻都是偽職。而曹昂完全可以打著黃忠的名號,殺入丹陽,以大義之名,則事半功倍矣。
黃忠到廣陵之後,曹昂便命他暫時屯兵於江都縣,等待南下之機。
黃忠不是一個好的地方官,卻是一個優秀的將領。這半年來,他在江都招攬舊部,訓練兵馬,麾下三軍,雄壯威武,早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再見到黃忠,曹昂上前一把拉住對方的手。
“數年與漢升不見,想煞我也。”
黃忠當了三年多的丹陽郡太守,每日政務纏身,煩惱亦多,並不快樂,這更讓他意識到在曹昂麾下的痛快。
黃忠野心不大,沒有稱王稱霸之心,甚至連割據的想法都沒有。
因此到了廣陵,他便把自已當作曹昂的部下,態度之端莊,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大將軍!”
黃忠一個鐵打的漢子,眼見曹昂待他如從前一般,眼眶早就紅了。
曹昂則指著黃忠說道:“這是黃漢升,跟著我從河北到涼州,又到並州,是我麾下最早的將領。
天下勇將,無出其右者。知道呂布嗎,與漢升不分高低。”
曹昂拉著黃忠不放手,二人把臂,坐上同一輛馬車。
期間曹昂問詢著黃忠在丹陽的舊事,又好言安慰,直讓黃忠是感激涕零,恨不得以死相報。
到了夜裡,韓誼擺下宴席,給曹昂接風。
之前曹昂從不願如此鋪張,不過廣陵算是曹昂的第三故鄉,此番回廣陵,也算衣錦還鄉,自然要讓廣陵之人,識得自已的風采。
這一夜,曹昂喝得酩酊大醉,他終於相信,天下儘在自已的手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