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植在鄴城前後休整了十多日,直到副將宗員率領的護烏桓營和河北各郡新募之兵俱是趕到。
此時作為大軍主帥,擺在盧植麵前的問題,便是出兵北上,還是堅守鄴城。
對於是否出兵,軍中諸將,多是傾向於後者。會師之後的盧植所部兵力雖增長了一倍,但滿打滿算不過兩萬餘人,相較於河北的黃巾軍,仍是杯水車薪。而且此時整個冀州諸郡縣,因為民怨沸騰,百姓群起而響應張角,以至於多已失陷。所以無論是魏郡官吏還是軍中將兵,多不看好出兵之事,甚至有人建議盧植堅守鄴城,以待黃巾逆賊來攻,挫其銳氣,再圖後事。
而且盧植北上雖然掛著平賊的名義,但朝廷也沒對北路軍報太大希望,對盧植的要求便是守住魏郡不失去。
所以留在鄴城,即使無功,但也不會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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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眾人的想法,盧植一直沒發表意見,誰也捉摸不透盧植的心思。
曹昂其實也傾向於緊守鄴城。曹昂認為,這一仗當以“穩”字當先,其核心目的應該是為各地平叛爭取時間。以鄴城的堅固,隻要張角來攻,必然撞得頭破血流。
不過曹昂並未發表意見,盧植的表現,讓曹昂覺得這個老師有不一樣的考量。
這日曹昂處理完軍醫營的事務,正返回院中,便有盧植相招。身在軍中,雖是師徒,但亦需恪守上下尊卑關係,於是曹昂不敢耽擱,馬上去見老師。
曹昂本以為有什麼重要之事,沒想到到了帥府議事堂,盧植正一個人下棋。
盧植看到曹昂來了,連忙喊道:“昂兒,陪我對弈一局。”
“是!”
跟曹昂想的完全不一樣,曹昂還以為老師現在正日夜苦思破局之策,無心旁事呢。
師徒二人對弈過多局,對於相互棋風極其了解。曹昂下棋雄邁而穩健,穩紮穩打,喜歡防守反擊,而盧植則迅捷而淩厲,常出奇招。師徒之間下棋,棋風完全跟年齡、性格不搭。
不過今日不知曹昂怎麼了,似乎有些心事,無心棋局,一上來就被盧植壓著打,倒顯得有些狼狽。
半局過後,曹昂依舊落後十多手,似乎是無力回天了。這時盧植問道:“現在鄴城上下,對於是否出兵,眾說紛紜,昂兒有什麼看法?”
曹昂聽了,拿著棋子的右手一頓,不過很快便將其穩穩地放在棋盤上,至於盧植的問話,仿佛沒聽見一般。
盧植倒是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昂兒不是個喜歡隱忍不言的人。”
這時曹昂又落下一枚棋子,這才說道:“老師,我不想瞞你,我之前便已經決定,不會幫著朝廷鎮壓張角,這個決定,現在亦未改變,所以對於此戰,我不會有任何意見。”
盧植有些沉默。
“昂兒還是對朝廷有芥蒂。”
“黃河屠殺之事,我沒法原諒朝廷。”
“那昂兒想怎麼做?”
曹昂看向老師,頗為冷靜地說道:“理智讓我不能加入太平道,但良知讓我不能再為朝廷屠殺百姓。”
“那是亂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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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被朝廷逼反的亂賊!”
曹昂看向老師,一字一句地說道:“昏君無道,奸佞縱橫,我不能推翻**,已經心中慚愧,可讓我指白為黑,我做不到。”
盧植被堵得啞口無言。
“天子不是昏君,隻是為奸邪蒙蔽。”
“這話老師自己信嗎?”
曹昂毫不猶豫地揭掉了這層遮羞布。
盧植最後長歎道:“陳師當年便說過,讀《孟子》容易無君無父,我本以為此言過矣,而昂哥今日,我也不知該怎麼說。”
“老師,隻有昏君才會怕《孟子》的思想,明君不會。”
接下來的棋局,盧植的心明顯有些亂,最後竟然被曹昂反殺。
直到這時盧植才發現,原來剛才曹昂的節節潰敗,都是誘敵之計。此路數完全與曹昂風格不同,這才讓盧植中計落敗。
一局棋後,曹昂忽然說道:“老師是準備出兵吧?”
“你如何得知?”
盧植雖然多以文官身份立世,但他早年便兩次平定淮南蠻族,乃是朝野內外公認的“文武兼備”之人。他待在鄴城這麼多日,並不是每天笑傲風月,岩居川觀,而是不斷通過各地的軍報分析太平道反賊的情況,最終盧植發現了張角指揮的一個致命缺陷。
眼下河北的黃巾軍,分攻郡縣,似乎聲勢浩大,勢如破竹,但實際上各部之間,聯係並不緊密。不知張角如何想的,除了北麵的張寶,其餘方向的黃巾軍,甚至沒有一個方麵軍統帥,各路渠帥直屬於張角指揮。
而且各地的黃巾軍基本是本地太平道眾發展起來的,所以一旦占領當地之後,便急於建立統治,反而沒人選擇合流,這就使得黃巾軍在河北的軍隊,陷入一種各自為戰的局麵。
盧植很清楚,一旦張角被包圍,河北的黃巾軍根本無人可指揮,必然會被反撲的各地郡兵,一一消滅。
所以盧植便決定,不管各地叛軍,而是將目光對準張角所在,一鼓作氣,直搗黃龍。.
這本是盧植的得意之手,本準備明日再宣布,沒想到這麼容易便被曹昂說破。
麵對老師的疑問,曹昂說道:“今日我見到封伯給老師打點行裝了。”
封伯是盧植老仆,跟隨他二十多年了。
盧植聽了,啞然失笑,他真是萬萬想不到,竟是這麼泄的密。
“明日出發,你跟著去嗎?”
“當然!”
“你不是不願幫著朝廷剿滅黃巾軍。”
“可是我願意跟在老師身邊,學習治國理政、行軍布陣的大道。”
弈棋之後,曹昂便從議事堂離開。
不願幫著朝廷剿滅黃巾軍是曹昂的本意,但告訴盧植,就是曹昂算計的。曹昂對朝廷的一些微妙態度,盧植應該是有些察覺,所以才會有今日一問。對於曹昂來說,有些事自己說出來比被發現要好,今日之言,倒顯得坦坦蕩蕩了。
而且黃巾起義的正義與否本就是沒法說清的,曹昂今日這麼說,往後再弄出彆的事情來,盧植也不好處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