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份詳細的資料，最上麵是一張清晰的兒童照片。
“這個孩子，眼熟嗎？”遲溫衍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
遲藺的目光被那照片吸引，照片上的小男孩約莫四五歲的模樣，眉眼之間，竟與他年輕時有七八分的肖似。
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瞬間攫住了他。
“這是誰？”遲藺的聲音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他叫安安，之前一直生活在城南的孤兒院裡。”遲溫衍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擊在遲藺的心上，“很可愛，對嗎？尤其是那雙眼睛，跟你真是一模一樣。”
“孤兒院？你什麼意思？”遲藺的心臟狂跳起來，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意思就是，”遲溫衍俯視著他，眼神銳利如刀，“他是你的兒子，你遲藺，唯一的親生兒子。”
“我的……兒子？”遲藺猛地瞪大眼睛，臉上血色褪儘，隻剩下死灰，“不可能，我怎麼會有兒子？我根本不……”
“不記得了？”遲溫衍輕笑一聲，帶著極致的嘲諷，“那我幫你回憶回憶。五年前，你的高中同學聚會，你喝多了，是不是？”
遲藺的瞳孔驟然收縮，塵封的記憶碎片開始浮現。
那次聚會，他確實喝得酩酊大醉，之後發生了什麼，他一直記不太清。 芭蕉
“看來你想起來一點了。”遲溫衍滿意地點點頭，“孩子的母親，是你的高中同學，林薇。那晚之後，她發現自己懷了孕，但她不敢告訴你，也不想破壞你當時的生活，所以選擇了一個人悄悄生下孩子。”
“林薇……”遲藺喃喃念著這個名字，一張模糊的臉龐在他腦海中閃過。
那個文靜內向，總是默默坐在角落裡的女孩。
“她在哪？那個女人在哪？”遲藺猛地激動起來，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嘶吼，“我要見她，我要問清楚。”
“見她？”遲溫衍臉上的嘲諷更深了，“恐怕你沒這個機會了。”
助理適時地遞上另一份文件。
遲溫衍接過，隨手丟在遲藺麵前。那是一份醫院出具的死亡證明。
“林薇在一年前因為突發性心臟病去世了。”遲溫衍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她一個人拉扯著孩子，生活拮據，積勞成疾。直到去世，她都沒告訴過你孩子的存在。而你，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不，不可能的。”遲藺看著那份白紙黑字的死亡證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癱軟在地。他恨了一輩子，爭了一輩子，到頭來，他不僅不是遲家人，連自己有個親生兒子都懵然不知。
甚至連孩子的母親是何時在孤獨和病痛中死去的，他都一無所知。
巨大的荒謬感和絕望感將他徹底吞噬。
他以為自己恨的是遲溫衍，恨的是遲家，可到頭來，他最恨的，或許是他自己這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季晚看著狀若瘋癲，眼神渙散的遲藺，隻覺得一陣惡心。
這個男人，不僅惡毒，而且愚蠢，自私到了極點。
“你連自己有孩子都不知道，連孩子的母親是怎麼死的都不清楚，你有什麼資格談恨？你有什麼資格活著？”
季晚的聲音冰冷，充滿了鄙夷。
遲藺猛地抬頭，渙散的目光對上季晚厭惡的眼神，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最後隻剩下一陣嗬嗬的，如同破敗風箱般的怪笑，笑著笑著，眼淚混著鼻涕流了滿臉。
遲藺臉上的怪笑猛地頓住，渙散的瞳孔裡竟重新凝聚起一絲駭人的光亮。
兒子，不過他還有一個兒子，那個跟他眼睛一模一樣的孩子，絕望的深淵裡，陡然生出了一根扭曲的藤蔓，他像是瀕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瘋了一般地想要攀爬上來。
“兒子，我的兒子。”他嘴裡反複念叨著，眼神從死灰變得狂熱，“對，我還有兒子。溫衍，你不能動我，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我要見他，馬上帶我去見他。”
那聲音嘶啞難聽，卻透著一股病態的亢奮。
他掙紮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似乎這個念頭給了他無窮的力量，讓他暫時忘記了自己是個冒牌貨，忘記了林薇的死，忘記了所有的失敗和不堪。
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抓住這個兒子，這是他最後的希望，是他唯一能證明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他甚至下意識地攥緊了藏在袖口裡的那個小巧的金屬物件，那是他最後的底牌，是他準備玉石俱焚的火種。
有了兒子，他就有了一切。
“帶我去見他。”遲藺嘶吼著，目眥欲裂，試圖撲向遲溫衍。
遲溫衍看著他這副垂死掙紮的醜態，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波瀾。
他甚至懶得再多說一個字，隻是微微偏了下頭。
電光石火間，兩個黑影如同鬼魅般從角落裡竄出，動作迅猛如獵豹。
“呃。”遲藺隻覺得手腕劇痛，一聲悶哼，那緊握的“火種”便脫手飛出，被其中一人穩穩接住。另一人則乾脆利落地反剪了他的雙臂，膝蓋狠狠頂在他的後心，將他整個人死死壓製在冰冷的地板上，動彈不得。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是他爸爸。”遲藺像條離水的魚般徒勞地扭動著，發出困獸般的咆哮，但那聲音很快就被壓製性的力量堵了回去，隻剩下沉重的喘息和嗚咽。
危機，驟然解除。
緊繃的空氣瞬間鬆懈下來。
季晚一直強撐著的那口氣，也隨之散了。
眼前的一切開始旋轉，耳邊遲藺的嘶吼和遲溫衍冰冷的聲音都變得遙遠模糊。
剛才的對峙，遲藺的瘋狂，死亡證明的衝擊，以及那突如其來的變故。
一幕幕在腦海中快速閃過，情緒的劇烈起伏如同過山車，瞬間抽乾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
“晚晚。”遲溫衍臉色驟變，一直沉穩冷漠的表情瞬間被驚惶取代，他一步跨上前，精準地在她倒地前將她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