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淩篩麵,王素素掃磨,又磨了兩鬥子小麥,攪勻之後就弄到放糧食的西邊屋子,倒在竹扁籮裡攤開晾了起來,剛磨好的麵粉沒經過晾曬,千萬不能直接裝起來,新麵一捂就不好吃了。
不過天快黑了,曬不了就先敞開放著。黃皮子們經常夜裡在周圍亂竄,也不用擔心家裡有老鼠。
中午沒能吃成魚,磨完麵之後陳淩就跑到水庫撈了幾條,晚上就是蒸的白米飯配魚湯,第二天早上才是吃的用新麵蒸的饅頭,農家磨的麵雖然不如機器磨出來的白,但是做出來的麵食極有嚼頭。
吃進嘴裡是滿口的“五穀味”,越是咀嚼就越是香甜,唇齒留香、餘味悠長的滋味可謂是種享受。
王真真都多吃了半塊,去學校晌午飯還帶了新麵蒸的饅頭。
可見是真的好吃。
……
初秋豔陽高懸,天空帶著明澈的淡藍色,一朵朵閒雲淡淡然、悠悠然的飄蕩著,農曆八月下旬,秋的韻味也越發濃鬱了。
“嘩啦。”
一尾紅豔豔的胭脂魚,驀然躍出水麵,一口咬向蓮蓬上停留的小飛蟲。
然而就在它堪堪咬中的時候,不巧兩隻麻雀嘰嘰喳喳的鬥在一起,撲棱著翅膀從枝頭鬥到地麵,小飛蟲被驚得飛走,魚兒頓時咬了個空,不甘心的在水麵甩了甩尾巴,轉身遊入水中,尾巴一搖,帶起一片水花。
陳淩走到池子旁,把密集的荷葉掐下來了一些,讓它們不至於太過稠密。
由於水的緣故,兩截藕長得異常茁壯,荷葉滿池子都是,可惱人不淺。開花的時候確實夠漂亮,但時間長了對池子裡的魚卻也不太友好,因為水麵都讓荷葉擠滿了,稍微大點的魚容易讓藕杆上的刺刮破鱗。
是以陳淩得空就會將一些荷葉連杆一塊撇下來,給水麵留點空隙,也好讓魚兒們有活動空間。
今天是八月二十。
夫妻倆上午又磨了三十來斤左右的麵粉,收拾好連帶著昨天磨的一塊晾曬在院子裡,忙活完這些,就趁著撇荷葉的時候,把已經長得蓬鬆成熟的蓮蓬采摘了一下。
剝開一株個頭飽滿的,和王素素嘗了嘗。
蓮子又甜又嫩,且不失鮮美。
“這蓮子好吃呢,晚上我來煮點紅棗蓮子粥。”
王素素甜甜的笑著,輕瞟了陳淩一眼,她仍記得陳淩第一次給她做的早飯,便是蓮子粥,那粥的味道,她記得尤為深刻。
或許這輩子都忘不掉。
因為對素素來說,那並不僅僅是一碗粥,它還代表著更重要的東西呢。
“好,晚飯你來煮。”
“真真來了家裡,總是我這個姐夫做飯,怎麼也得讓姐姐露一手啊。”
“你說對吧?”
陳淩用清水和著麥麩,正在拌魚食,聽到這話便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結果半晌沒聽到王素素說話,抬頭就見自家媳婦正微微鼓著潔白的香腮,翹著紅豔豔的小嘴,略顯幽怨的看著他:“你還要炒菜的,我想吃炒雞蛋和花生米了……”
陳淩聞言就是一愣。
隨後立馬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了。
便會心的一笑,站起身來,伸手在媳婦的小鼻子上勾了一下。
又慢慢湊近,在她嬌皙滑嫩的臉蛋上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輕輕說了句話。
聲音太小,也不知是說了什麼。
一瞬間就讓王素素臉紅到了耳朵根,嬌羞難耐之下,用那雙靈動水潤的大眼睛剜了陳淩一眼,扭身匆匆回了屋。
……
這批小麥是陳淩在洞天種出來的。
磨完麵後,這新鮮麥麩味道也確實好,拌好魚食,水池魚兒都搶著吃。
這些魚越養性子越凶猛,且強壯異常,遊動速度飛快,搶起食兒來激得水麵上水花四濺。
甚至還有不等他拋下魚食,便躍出水麵來爭搶的。
但大多用力過猛,往往躍出水池後,便掉到池畔,在地麵啪嗒啪嗒甩著尾巴,想再跳回水池裡。
可惜,新院落成之後,水池四周也用各類石塊加高了些,它們隻是沾了滿身泥汙,回不到池裡的。
陳淩見狀搖搖頭,心說池子還是太小,這魚養得有點瘦了。
一直也沒產下魚籽。
不然跑出來這兩條胭脂魚就沒必要放回去了,正好能再吃頓魚。
這樣想著。
他確實也是動了心思。
彎腰把魚兒撿起來,放到水中,又匆匆洗過手,便拿著釣竿,提著魚簍出了門。
他準備去釣會兒魚。
這魚竿花了他四十大洋呢,買回來沒用過幾次。
恰好閒來無事,去水庫釣幾條魚也是不錯的。
他釣魚呢,也不是為了吃,主要長時間沒釣了,是想享受一下垂釣的樂趣。
另外一方麵,他是想嘗嘗洞天裡紅鱔的滋味了,就打著旗號,準備趁著媳婦不注意的時候,抓出來做兩道菜,給自己兩人解解饞。
這玩意兒雖是稀罕東西,賣完一遭之後,卻是再難賣第二次的,還不如吃進肚裡,來的實在。
其實洞天的魚呢,一直也在吃。
尤其是沒外人,隻有自己小兩口在家的時候,陳淩得空就會打著去外麵撈魚的幌子弄兩條出來,大的小的,都沒落下。
這樣雖然享受了美味,滋養了身體,但是卻少了點親自垂釣的樂趣。
正好磨完麵後,家裡沒什麼要忙的了,自然就動了心思。
白天釣釣魚,晚上就帶上獵槍巡夜去。
反正是圖個樂嗬。
今天出門是趕了巧了。
王聚勝上個周末值了夜班,正好這兩天休息,就和張巧玲抱著兒子趁這個工夫去苞米地忙活了半天。
現在這是剛從田裡回來,陳淩走半截,就跟他們一家子走了個碰頭。
王聚勝看到他這架勢哪還不知道要去乾啥,連婆娘跟娃娃也顧不得了,就匆匆跑回家扔下鋤頭,摸了根竹製的釣竿跟了過來。
趁著初秋的豔陽天,往水庫堤壩上一站,清風吹拂,放眼望去,陽光下水波蕩漾,心胸也隨之開闊起來,簡單的深呼吸兩下,整個人就極為神清氣爽起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陳王莊靠近大水庫,村裡人捉魚釣魚的本領個頂個的強,愛不愛吃魚是次要的,且不去多說。
還是娃娃的時候,哪個人沒下過水?沒抓過魚?尤其男娃,幾乎沒有。
就像王聚勝,他手裡的魚竿都能算老古董了……
這還是他沒結婚的時候,在家閒著無聊,跟他大堂哥學著做的,為了找到好材料,翻了好幾個山頭,才尋摸到一根合適的硬竹。
彆看這魚竿賣相不佳,但是按他的說法,釣起個十來斤重的大魚,一點問題都沒有。
隻不過成了家後,就沒心思玩樂了,許久都沒動過。
今年也是交到了陳淩這個好兄弟,天天見他變著法的玩樂,這才叫激起了興致。
在陳淩跟前,他話還挺多的,說天說地,講東講西,葷素不忌,嘴巴一直就沒咋合上過。
隻是釣起魚來就不太順心了。
陳淩都一連上了幾個小魚,雖說又都放了,但起碼是釣到了,他一個魚尾巴都沒見著。
實在是很敗興致。
“狗日的,這魚咋都跑你鉤子上了?俺得離你遠點。”
王聚勝憤憤的嚷著,跟陳淩離了有五六米遠。
“哈哈,我這是今天運氣好。”
陳淩笑著,搬了幾塊石頭,壘到屁股底下。
他打算就在這個地方打持久戰,不輕易挪攤兒了。
哪知道就這點工夫,魚線就是一抖。
啥情況?
他眼疾手快急忙提竿子。
嘩啦啦,水花四濺,一條金黃色的大板鯽出水。
真給麵子啊!
陳淩也沒想到這麼快有大貨上鉤。
果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把王聚勝看得眼珠子都綠了,也顧不得再跟他扯閒話,隻是鼓著眼睛盯著下鉤的位置,生怕驚跑了魚。
陳淩這邊,剛把鯽魚放入竹簍,拋竿,沒過兩分鐘。
又是一條大板鯽上鉤……
這是捅魚窩了吧?!
即便以陳淩這樣越發佛係的性子,都不自覺的興奮起來。
經常釣魚的人都知道,自然水域環境複雜多變,水裡的魚也會根據地形、流水等情況,群居遊動。
所以……
能否找到魚窩、魚道,對出釣的影響非常大。
而且季節不同,魚類所聚集的位置也是多變的。
有時候哪怕相差隻有兩三米遠,使著同樣的餌料,有人能爆護,有人卻一條小魚苗都撈不到。
就像他和王聚勝現在,是一樣一樣的。
很玄學。
……
既然是享受垂釣的樂趣,陳淩自然也沒作弊。
兩人都是一塊掘的蚯蚓當釣餌。
結果陳淩還真就運氣好,上來就找到魚窩了。
不出所料,第三杆拋出去沒多久,又是一條鯽魚上鉤。
緊接著第四條、第五條……連竿上了十來條,有三四斤了。
對他而言,釣魚還從來沒這麼順利過。
這魚兒就跟趕著趟兒似的,放鉤就咬,一條條直愣愣的往跟前送,簡直不可思議。
王聚勝都快鬱悶壞了。
連著換了兩三個地方,還是不行,最後直接放棄了,把自己的蚯蚓也都拿了過來,守在陳淩身邊看他釣魚。
他娘的,老子不釣了。
過了會兒,大壩有人過來……
“富貴,聚勝哥,你倆這大中午咋跑水庫釣魚來了?”
卻是陳澤領著小外甥過來了。
小娃子嘴還挺甜,沒白給他買糖,見了陳淩就叫舅舅,湊在跟前去看魚簍裡的魚。
陳澤怕他離水太近,也忙跟在身後。
不過走近了一看就被魚簍裡的魚吸引住了目光。
“喲,富貴釣的不少啊,得有四五斤了吧。”
“聚勝哥,你也拿了個竿過來,咋不釣哩?站這兒賣紅薯呢?”
這話說的王聚勝立馬直眉瞪眼的叫罵起來:“你個狗日的水娃子,咋比婆娘嘴還碎,俺就願意站著,就不下鉤,關你啥事兒。”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嘿嘿,要俺看,你肯定是釣不著魚……”
陳澤挑了挑眉毛,故意打趣他。
“釣不著魚咋了,你能你來啊?俺還不信了,俺在富貴旁邊釣不上來魚,換了你就能釣上來。”
王聚勝把魚竿往他跟前一推,特彆不忿。
“來就來。”
陳澤也不含糊,讓他幫忙看著小外甥,就掛好蚯蚓,拋竿。
陳淩在旁邊看著也是直樂嗬。
他今天是釣爽快了。
伸出一隻手揪了揪小娃兒的臉蛋兒:“小毛這次在你外公家住得夠久的,要不就彆走了吧,咱們這兒有吃的有玩兒的,過兩天舅舅們還可以帶你去打槍。”
“不走不可能,不過也得等過年了再回去,俺姐夫明天也要來哩……”
陳澤扭過臉回了句。
“喲,一家子都來啊,那挺好,熱鬨。”
“我說今天你們咋都在大江哥這邊呢,原來是要迎女婿。”
陳淩也沒深想,陳大江家就守著水庫呢,他和王聚勝過來的時候院子裡人就挺多了。
“好啥,來躲計劃生育唄。”
陳澤扯了扯嘴角:“過兩年,俺媳婦要是生老二,估計也得去俺姐那邊住一陣子,這都沒辦法的事兒。你要不找地方躲躲,還不得天天往家裡找?煩人滴很。”
說著,可能是覺得這個話題有點沉重,就露出笑臉道:“正好明天俺達要過生日,就今天先來俺哥這邊收拾一下,俺姐夫那都老女婿了,迎他乾啥?”
“可不是,老女婿就不值錢了。富貴今年帶媳婦回娘家可要好好表現,在那邊挨了打,俺們可幫不上你。”
王聚勝立馬湊趣道。
“瞎說,我現在多老實。”
陳淩搖搖頭:“再說,真要蠻不講理,硬來敲打我,三五個我也不怕的。”
“哎喲,把你能的,你要真敢跟大舅哥乾仗,俺王字倒過來寫。”
“就是,富貴你敢麼?你要說敢,俺立馬跟素素告狀去。”
兩人聞言就用眼珠子斜過來看陳淩,很具挑釁意味。
“哈哈,彆彆彆,我就這麼一說,你倆咋還當真了。”
“不行啊富貴,現在咋越來越怕媳婦兒了。”
“我不跟你說,你不懂……”
“啥俺不懂,你就是怕媳婦。”
“好好好,我怕媳婦,說得你不怕似的?”
“俺就不怕,昨兒夜裡俺還揍她來著,揍得嗷嗷叫。”
“去你的,你確定你那叫揍嗎?”
老爺們兒嘛,湊一塊怎麼能不吹兩句牛皮?講兩句葷話?
說笑著,陳淩手上魚竿輕輕一抖,立刻發覺手感不對勁,好像掛石頭上一樣,非常沉。
但是,看到魚線在抖動切水,肯定不會是石頭。
是大魚!
嘩啦啦……水麵晃動,蕩出圈圈漣漪,一條微紅發亮的魚尾顯露出來。
是條鯉魚。
個頭絕對不小。
陳淩趕緊站起身溜魚。
王聚勝和陳澤立時看直了眼。
急忙把竹簍、石頭搬開,讓陳淩溜魚。
過了會兒,鯉魚出水,嘩啦啦濺起一陣浪花。
陳淩提了提,估摸著有個六七斤左右。
水庫這兩年大魚減少,這條絕對屬於大個頭的。
有這條大鯉魚,今天可以收工了。
就是小毛這孩子在旁看著挺羨慕的,捏了兩條蚯蚓遞給陳澤,仰著頭道:“舅舅也釣。”
“好,舅舅也給你釣一條大魚上來。”
陳澤接過蚯蚓,擼起袖子,重新拋了一竿。
然而……
小半晌過去。
陳澤用胳膊蹭了蹭腦門上的汗,忍不住嘟囔:“日他娘的,好邪門啊,咋連條小的都釣不上來。”
王聚勝見狀立馬來勁了。
“俺說啥來著,俺說啥來著。”
“你剛才還笑話俺,現在你也不行吧。”
“聚勝哥你小點聲,俺還就不信了。”
陳澤皺著眉換到陳淩那邊。
又過了十分鐘……
陳澤把釣竿抽上來,往王聚勝手裡一遞:“個老狗日的,俺不釣了。”
王聚勝總算是出了口氣,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一個人菜是菜,兩個人都菜,那就不是菜了。
是富貴這小子今天運氣好。
“走了,回家了,吃了晌午飯睡會兒覺,今天晚上還要巡夜哩。”
陳澤抱起小外甥,起身往家裡走:“富貴,俺晚上再去喊你。”
“好。”
陳淩也收起釣竿,和王聚勝一塊準備回家。
……
“先彆走哩富貴,俺得摸點木耳回去,不然你嫂子該念叨了。”
王聚勝把手上竹釣竿遞給他,拿了自己的竹簍匆匆走到一邊。
“木耳?”
陳淩愣了愣,跟著走了過去。
“嗯,枸桃樹上長的。”
水庫西側有幾株臉盆粗細的枸桃樹,主乾早已被天牛鑽透吃空,基本半腐朽。這樣的樹木除了燒火沒多大用途,但還有個特點就是很容易生木耳。距水庫近,水汽也足,隔上幾天不去看,就會滋生大片的木耳。
陳淩跟著王聚勝走到幾棵枸桃樹跟前,果然就看到臥倒的樹乾上密密麻麻的長滿了木耳,王聚勝沒釣到魚,也不想要陳淩的,就裝了滿滿一竹簍的木耳。
這樣不至於空著手回去,跟媳婦也有個交代。
雖說跟陳淩一塊玩樂,張巧玲不會責怪他,但是婆娘嘛,嘮叨起來也是夠煩的。
“唉,你早說啊,從我簍裡拿兩條不行了?”
“不行,不是俺自己釣的,吃著不香。”
“……”
陳淩頓覺無語,這是從哪兒學的臭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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