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熟前最怕連著幾天下雨,要說西瓜長在地裡被雨水泡了,容易崩出裂口被泡爛掉,或者糖分下降不甜,這也隻是影響賣瓜的價格,而小麥比這個更加嚴重,成熟的麥子遇上接連大雨,會在田裡出芽,農民半年的辛苦白費,損失可就大了。
還好五月初二的下午,天完全放晴,跟著刮了幾天東南風之後,黃澄澄的麥浪鋪天蓋地,打麥場這時就要被清理出來,修整一遍,先套上牲口拉著鑲滿鐵齒的耙。劃出來一層浮土,然後人拉著拴上繩子的破大鍋,用鍋沿細細的刮平,潑上水,稍晾,把往年的麥秸鋪上,用碌碡(zhou)反複碾壓。如此來回整治幾遍,再把場子曬乾,場麵就平整、堅硬、光滑了。
五月初四,麥收或者此時叫麥收都有點不合適,更應景的該叫‘搭鐮’,搭鐮之前,縣裡的戲班子也會湊熱鬨,到縣城的廟會上唱戲,唱的豐收戲,吹的是喜開鐮,恰逢端午將至,趕廟會、吃粽子、聽大戲,也是一樁美事。
廟會上,鐮刀掃帚,篩子簸箕等夏收工具擠滿了攤位,這就使得陳大誌的生意前所未有的好,臉上都笑開了花,王立獻一家人前幾日到農貿市場趕了幾個淩晨三四點的果蔬早市,西瓜賣了一小半,這個廟會上也去擺攤賣瓜去了,生意也非常不錯。
陳淩也湊著熱鬨聽了兩場戲,他主要是被王素素趕過來買糯米的,用來明天包粽子,但不巧被那位油坊老板劉辛耕抱著孫女在戲台邊上瞧見了,找過來又跟他預訂了幾千斤花生,陳淩應下後,就給了他城南小院的地址,讓他啥時候有需求直接往裡邊塞紙條就行。
廟會之後,過節的氣氛就很濃了,陳淩把糯米買回去後,王素素就把糯米、花生、紅棗全部泡上了,端午節一大早,又去摘的新鮮蘆葦葉子,準備開始包粽子。
不過剛包沒幾個,六妮兒帶著一幫小娃娃風風火火的到了。
“富貴叔,富貴叔,俺們來喂魚來了,你看這蚯蚓,那麼老粗,那麼老長。”
“好家夥,你從哪兒挖來的,還這麼多?”
“就從你家院子外頭。”
自從挖了荷花池,養上了魚,還是既漂亮又稀奇古怪的魚,六妮兒幾個皮猴子是每天必來,上小學的放了麥假,沒上小學的更是一天天瘋跑,來陳淩家的時候都提著小桶,捉了小蛐蛐小螞蚱、撈了蝌蚪過來喂魚。
不過一場大雨過後,前院後院裡,養魚的水缸、荷花池的水都流了出來,使得兩處院子裡瘋狂長草,蚯蚓、蟲子也是個頂個的大。
連院裡的葡萄架上都開始掛上一串串綠色的小葡萄。
緊跟著,來陳淩家院子周圍的鳥也多了,除了家雀兒和小燕子,白麵鳥、黃鸝、蠟嘴雀、啄木鳥等也鬨翻了天似的,整天早起就落在樹上嘰嘰喳喳的亂叫,喜鵲當然也來,但得了上次的教訓,還是不敢過於接近。
所以陳淩聽了六妮兒的話,就也不奇怪了。
不過他比較納悶的是,今天過節了,以王立獻的脾氣,怎麼會讓這娃來他家的,結果沒一會兒,王立獻也來了,帶著大妮兒趕著車,給他卸了二三十個西瓜。
“獻哥這是乾啥?給一兩個就是了,這麼多我跟素素哪能吃得完?上次六妮兒送來的還剩好多呢。”
陳淩一見這麼多西瓜都看愣了,也不知道說啥好。
“過節了,給你多送點,天熱了就吃。”
王立獻笑笑:“你也知道,俺們家今年分的地在坡下,是窪地,下了大雨彆人麥田的水都往俺們瓜田裡流,要是把瓜泡在水裡隻能乾瞪眼,想往外排都費勁,這不得虧有你跟聚勝幫忙嘛。”
兩人說著話,大妮兒則挎著籃子,給王素素送到屋裡一籃子蜜棗,讓她包粽子用。
隨後陳淩和王素素送父女倆離開,他們又去給王聚勝家送瓜了。
時間還早,王立獻走後,陳淩小兩口包著粽子,看著小娃娃們在院裡玩起了鬥草,端午鬥百草這是老習俗了,其實平時無聊了也會玩,找來樹葉,捏在手裡厚厚的一疊,互相用葉柄勾住,用力拉拽,斷者為輸。
新鮮的樹葉,葉柄青脆,往往敵不過曬蔫了的落葉有韌勁,這不六妮兒就拿著一根曬得蔫紅的葉柄高聲大叫起來:“我這個把你們都打輸了,我這個‘老紅蔫兒’是王。”
十裡不通風,習俗大不同。
有的地方鬥草就是用各種草,有的地方就跟他們這裡一樣,用各種樹葉的葉柄,不過都是同一種的遊戲。
今年端午遇上了麥收,金水河上也沒人去賽龍舟了,更不會有人請戲班子。
鬥草也能解解悶兒。
陳淩小兩口就笑著看著他們玩,現在娃還沒要上,家裡就他們兩個人,還是熱鬨點好。
玩鬨了一陣,十點過後這些皮娃子就都跑回家去了,再不走等爹娘來叫,到時候可就不是揪耳朵那麼簡單的事。
吃粽子,煮鹹鴨蛋,門口插上一些艾草葉子……今年的端午節就這樣過去了。
端午節過後,麥收正式拉開大幕,隻要是家裡種麥的,全家老少齊上陣,磨鐮霍霍向麥田。
嗶嘀閣
下苦力的時候到了,臉上洋溢的笑容卻怎麼都掩蓋不住,這是豐收的喜悅,麥田裡人頭攢動,幾乎每家都是一大幫子人,前呼後應的,次第向地的另一頭割了過去,黃澄澄的麥子齊刷刷的倒下,藏在麥田裡的小動物全都沒了藏身的地方,拚了命的往外竄。
兔子、刺蝟、野雞、鵪鶉亂飛亂跳,經常有人割著麥子突然腳下有肥碩的兔子跳出來,於是一幫人大叫一聲,把鐮刀一扔就開始攆起兔子來,場景煞是熱鬨。
到了中午,漢子們三個一堆,五個一團,席地坐在打麥場的旁邊的樹蔭下,喝著婆娘們送來的大碗茶,聊著閒天,無非是說今年的麥子長得厚,廢鐮廢胳膊。
陳淩跟王立獻、王聚勝兩人坐在一塊,今天是來幫王聚勝收麥的,三人守著一個讓周圍人都眼饞的大西瓜,三下五除二啃完後,發出爽快的讚歎,讓其他人家一個個的看著眼睛發直,不斷咽口水。
吃完瓜,小坐一會兒,張巧玲就抱著大頭,挎著一大籃子吃食送了過來,三人也顧不得洗手,就分彆用筷子插起一個蒸饃,就著一籃子炒菜吃起了晌午飯,一個蒸饃四五口就吃下肚,一鍋蒸饃陳淩乾掉了整整八個。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王聚勝兩人早就見怪不怪了,隻說晚上讓陳淩和王立獻去家裡吃頓飯,這就是要請喝酒了。
可惜的是沒能如願,王立獻忙著賣瓜要淩晨出發,就給推到下次了。
沒多久,杜鵑也走了過來,找他們聊天,一上午時間這婆娘拎著照相機四處轉,割麥收麥,好家夥真是積累了不少素材,這些日子她在陳王莊收獲巨大,屬於靈感爆發期,人也精神奕奕的。
陳淩問她山貓的事,她也沒怎麼隱瞞,說有山貓的長輩和朋友在深山裡的古商道上出了事,山貓要去處理。
聽到這話陳淩也沒有再多問什麼。
“算黃算割……算黃算割……”,鳥還在不斷的叫,催促著農人割麥。
傳言這鳥是人變的,說從前有個農民比較憨,麥子發黃了不割,非要等到在田裡十成十的全熟了才去割。結果不幸遇到了一場大暴雨,麥子全泡在田裡了,顆粒無收,這個農民就被氣死了,變成了鳥,每年到了收麥季就白天黑夜不斷的叫,提醒農民們麥子泛黃了就要提早的準備收割。
雖然農民都懂這個道理,但這鳥還是要叫到麥收結束,直到把嗓子叫出了血,這時候你再去聽吧,叫聲又成了“布穀……布穀……”。
因為夏收之後就該種苞穀了。
一場龍口奪食的收麥季過去,壓場、曬場、揚場,打麥場外也紮起了新的麥秸垛。
村裡人都在忙活著,隻有陳淩悠閒地很,領著兩隻狗在田埂上亂竄,攆兔子、追野雞,現在的黑娃小金可不是以前能比的,妥妥的捕獵能手,不到半天時間陳淩腳邊的野雞和兔子就堆了好幾隻,讓人看了直眼饞。
臉上雖笑嘻嘻的,心裡卻都在暗罵這懶漢啥都不乾,光憑這兩條狗就能頓頓吃肉了,真他娘的沒天理。
彆人不知道的是,陳淩其實也不是啥都沒乾,幫王聚勝家收完小麥後不僅去縣城送了趟花生,還在自家田邊種上了花椒和小茴香等調料,這些東西不是多年生就是一年生的,根本不需要多收拾,比果樹還好伺候,陳淩一種就種了好多。
“洪水還有一個多月就要來了,等洪水過後,就找點事情做。”
“為了以後的娃娃著想,怎麼也得有點傳家的本事不是?”
陳淩一邊琢磨著,一邊走在收割完的麥茬地裡,腳下咯吱咯吱的響聲,聽上去居然有種異樣的舒服。
接下來幾天,兩隻狗每次出去必有所獲,有雞有鴨有兔子有鵪鶉,有時候還叼野貓崽兒回來,陳淩兩口子真是頓頓吃肉,都快要吃膩了。
不過這也就算了,讓他沒想到的是,有天下著雨,黑娃居然不知道從哪兒叼了杆獵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