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端坐在龍椅上的朱由檢俯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但是朱由檢沒有說話。
而皇帝保持沉默的這一舉動落在戶部尚書嶽貢眼中,就被理解成了皇帝無言以對,心虛了。
嶽貢這般一想,覺得勸住皇帝有戲,於是便得寸進尺起來。
“陛下禦極九州,一念之間便是天翻地覆,錦衣衛一旦再啟,天下離心,蒼生離德,百姓早已對我大明怨聲載道,不可再折騰!”
“錦衣衛一設,君臣有隙,君民有嫌,隻怕到時亂賊殺入禁內之事,還會再有!”
還會再有?!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啊!
朱由檢方才還一絲不苟的臉上,此刻忽然閃過一絲冷漠。
而揣摩不透皇帝心思的嶽貢在心頭猛然一跳後,緊忙跪倒在地。
儼然一副死諫之勢:
“陛下,忠言逆耳利於行呐,大明朝危在旦夕,還請陛下垂耳一聽臣等的肺腑之言!”
隨著嶽貢跪倒在地,其他臣子也十分有眼色地齊齊伏倒在地。
“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朱由檢忽然從龍椅上站起身,仰天長歎一口氣,之前自己不殺這些大臣,還是為眼下局勢考慮。
畢竟殺一可以儆百,但殺眾就不好收攏人心了,這是一個十分顯淺的道理,所以朱由檢剛剛也隻是想著讓眾臣乖乖把錢拿出來了事。
但是眼下的局麵是,這些大明朝的臣子,壓根就跟自己不是一條心了。
不殺,留著必是禍患,殺了反倒能起到撥亂反正的作用。
而且眼看著李自成就要兵臨城下了,自己也沒有多少時間跟這些所謂肱股之臣僵持下去了。
念及此,朱由檢摸向了垮在腰間的寶刀,目光淡模地掃視了一圈殿上群臣。
緊接著,朱由檢便繞過龍案,朝著殿下的朝臣們走去。
而守在大殿上的王承恩,以及一眾禁軍對於天子的反常之舉也感到訝異。
當嶽貢抬起頭,看見朱由檢臉上還有嬉笑之色的時候,驟然起身,直挺挺地看向朱由檢所在的方向。
“陛下,眼下當務之急乃是肅清城內作亂的闖賊,加強城防以保京師!”
“懇請陛下斷絕再啟錦衣衛之執念,放群臣下朝,籌備京師防備的軍務!”
聽到這話,朱由檢直接笑出了聲。
“爾等若是真與大明朝同心同德,就不會在闖賊攻入宮禁之時,出現在此地,而是應當手持兵戈奮戰於在牆之上!”
嶽貢臉上的一絲一毫的變化,都儘收朱由檢眼底。
而朱由檢也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全程一言不發地來到群臣之間,手始終沒離開腰間的刀柄。
而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始終狠厲地盯著嶽貢!
此刻,就連站在龍椅兩側的兩個錢益謙妻妾,看著朱由檢那陰翳的眼神,都不由得膽戰心驚。
看著朱由檢一步一步走下來,群臣內心也著實煎熬。
本來滴水未進地在這大殿之上乾站幾個時辰,就已經讓眾臣心力憔悴,更不要說看著皇帝把著刀步步緊逼。
要知道,就在剛剛,禮部右侍郎錢謙益,就被這狗皇帝一刀斬下了頭顱。
朱由檢走到嶽貢麵前後停住腳步,嶽貢也是身子一顫,眼神躲閃,心虛地看向朱由檢腰間的刀。
生怕下一刻朱由檢情緒激動,就拔刀亂砍。
“陛……陛下這是何故?”
嶽貢一邊說著,一邊臉上堆笑。
下一刻,朱由檢猛然轉身,大步走回龍椅,一字一句道:
“若朕非要重啟錦衣衛呢?”
豈料下一刻,自詡清流砥柱的嶽貢脖子一梗,語氣凜然道:
“若陛下執意如此,臣便收回方才所捐之銀,以全聖德!”
以全聖德!
朱由檢不由得為這些文官的語言藝術感到拍案叫絕。
緊接著,大殿之上的其他的文官好似都商量好一般,齊齊高聲叫嚷起來。
“臣等也懇請陛下三思之後再做定奪!”
“如若不然,臣等隻好收回方才的捐贈之言,以全聖德!”
“臣等所捐之銀兩,一分一毫皆為社稷,而陛下重啟錦衣衛之舉,無異於為我大明自掘墳墓,臣等當有不捐之理!”
“臣願以全聖德!”
“臣也願以全聖德!”
聽著大殿之上熙熙攘攘的嚷叫聲,朱由檢閉上眼睛,語氣威嚴地打斷眾人:
“朕的德行,自有天地可鑒,無需爾等來全!”
“好啊,爾等說捐就捐,說不捐就不捐,欺君到此等地步,還敢滿嘴以全聖德?”
“想我大明國祚至此,篳路藍縷,遙想世宗皇帝一朝,曾有大學士楊廷和帶著百官跪在嘉靖帝麵前,抗梳力爭,引發一場聲勢浩大的大禮議之爭。”
“此情此景,恰如彼時彼刻啊!”
“嶽愛卿,汝可知楊廷和之下場?”
朱由檢此話一出,滿朝震驚。
護在大殿兩旁的禁軍,以及王承恩都聽出了皇帝話裡的意思。
而此刻的朱由檢眼如鷹顧,滿身殺氣。
大殿之上寂靜一片,方才還嘰嘰喳喳的群臣全都默不作聲起來,也不再有人提什麼以全聖德。
“嶽貢,為何不言?”
嶽貢聽到皇帝點名,啪嗒一聲,腿肚抽筋打轉,膝蓋一軟直直跪了下去。
“臣與陛下,同心同德,天地可鑒啊!”
下一刻,朱由檢咆哮一聲:
“不要同朕說這些,回答朕,楊廷和是何下場?”
而站在朱由檢身邊的錢益謙的兩個妻妾,也被朱由檢這一嗓子給嚇得不輕。
察覺朱由檢大怒,嶽貢也戰戰巍巍不知如何答話。
“楊……楊廷和被罷官歸放逐,削職為民……”
聽到這個答複,朱由檢又一臉笑意地點點頭。
“嶽愛卿,眾位愛卿,你們方才說捐就捐,說不捐就不捐,當朕是什麼?當朕是笑話嗎?”
“國難當前,爾等一不想出力,二不想出銀子,那隻剩一條命了!”
朱由檢語氣陰森,一番言語下來,幾乎把控了全場。
整個大殿之上,就是輕微的一絲呼吸,都顯得特彆重。
而群臣也早已汗流浹背,失魂落魄起來。
以往的天子,從未有過今日這等氣概啊?更不用說殺一個尚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