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娉走到舟舟麵前,從包中掏出乾淨的手帕,幫他輕輕揩掉臉上的淚。
她凝望著他帥氣奶萌的小臉,看了很久很久。
舟舟同樣注視著她,黑沉沉的大眼睛充滿探究和哀傷。
是的,哀傷。
一個不可能屬於嬰兒的表情。
元娉扭頭對顧纖雲說:“嫂子,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舟舟很親切,忍不住想來看看他。其實送菜是假,我隻是想來看舟舟。看到他,我很難過,又很安寧。”
顧纖雲笑了個能理解的笑,“說明你倆有緣分。反正都是親戚,以後常走動,想來看舟舟,就來看,不要不好意思。”
“謝謝嫂子。”
舟舟收回目光,握著筆,又在紙上畫起來。
小小的手指笨拙地畫著,畫了一筆又一筆。
畫了大約七八分鐘,紙上出現了一堆人,是他前生曾經的家人。
但因為畫功和時間有限,每個人都長得差不多,都是靈魂畫手那種畫風,大圓臉,大圓眼,三角型的嘴,線條鼻子線條眉,線條身子。
隻有長短發能區彆出男女,大小臉分出大人和小孩。
一群人中,有個小小的人兒,被一群大人用手掌托著。
手掌亦是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來的,像雞爪。
顧謹堯指著那個小小的人兒,問舟舟:“這是你上一世的孩子嗎?”
舟舟點點頭。
顧謹堯問:“男孩女孩?”
舟舟稚嫩的童聲說:“女。”
一切都對上了。
元娉的確是舟舟前世那個叫國煦的緝毒警的女兒。
顧謹堯摸摸舟舟的小腦袋,打算等日後有機會端了毒梟的老窩,就告訴元娉真相。
他把舟舟遞給元娉,“你抱抱他吧。”
元娉感激地接過來,“謝謝阿堯叔叔。”
“沒事。”顧謹堯從顧纖雲手中接過帆帆。
他想抱帆帆,也是心疼顧纖雲,怕她累著。
元娉把舟舟抱在懷裡,臉貼著他的小臉,那種難過又安定的心情越發濃鬱。
很奇怪的情緒。
以前從來沒有過。
她覺得自己可能得去看心理醫生了。
安靜地抱了舟舟小半天,直到舟舟該換紙尿褲了,才還給顧纖雲。
以前換紙尿褲時,舟舟從不避人,今天卻扭著身子,死活不讓顧纖雲換,嘴裡說:“回,房。”
顧纖雲覺得好笑,又意識到他前世的記憶回來了。
思維是成年男人,害羞也正常。
顧纖雲抱著他,朝暖房出口走去。
舟舟卻衝顧謹堯喊:“外,公。”
那意思,讓顧謹堯幫他換,不讓媽媽換。
顧纖雲腳步一頓,心裡湧起一絲失落。
這孩子,連她這個當媽的,也開始避嫌了。
舟舟的雙重身份,讓她難以適應。
顧纖雲和顧謹堯互換了孩子。
顧謹堯抱著舟舟回房換了紙尿褲,又喂他吃了點月嫂做的輔食。
舟舟吃得直皺鼻子。
什麼奶粉啊,沒滋沒味的輔食啊,他統統膩了。
想喝元娉燉的菌菇湯,吃她炒的白油雞樅、茶樹菇臘肉和酥炸雲蟲等,尤其那個酥炸雲蟲,是他前世最愛吃的。
這個稚嫩的小身子,當真受不了。
吃完輔食,顧謹堯給舟舟擦了擦小嘴巴。
顧北弦來了。
他穿一件細條紋深藍定製襯衫,經典黑色長褲,外搭黑色長款大衣。
灑脫之餘更有一絲優雅氣質,儒雅間不乏貴氣。
已過知命之年,他仍風度翩翩,臉上皮肉緊致,骨相完美,看起來比很多三十歲的男人還要年輕。
顧北弦將外套脫掉遞給傭人,把手上的腕表也摘掉,扔到茶幾上,接著去盥洗室洗了把手,回來,朝顧謹堯伸出雙手,“阿堯,把舟舟給我抱抱。今天上午和甲方打高爾夫球,腦子裡全是舟舟。剛結束應酬,家也沒回,就跑來星河灣看這個小寶貝。”
顧謹堯把舟舟遞給他。
舟舟卻把小身子一撇,一雙小胳膊緊緊抱住顧謹堯的脖頸,不肯讓顧北弦抱。
顧北弦舉著的手臂僵在半空中。
他一生要強,事事不肯輸給顧謹堯。
獨獨在舟舟這兒輸了。
顧北弦替自己挽尊,“這孩子,是嫌我去忙應酬,沒早早來看他嗎?”
舟舟把自己的小臉貼到顧謹堯英俊堅毅的臉上,非常清晰地說:“喜,歡。”
頓一下,他補一刀,“外,公。”
顧北弦俊美如昔的臉微微一沉。
年輕的時候因為蘇嫿,和顧謹堯爭風吃醋。
臨到老了,還要因為舟舟,和顧謹堯爭風吃醋?
顧北弦忍不住說:“阿堯,想抱孫子,讓顧驍和楚韻生去,舟舟是我的愛孫。來,把舟舟給我。”
舟舟小嘴巴湊到顧謹堯的臉上用力親了一口,清脆的小奶音十分堅定地說:“要,外,公!”
顧北弦驕傲的自尊碎了一地。
前世記憶沒覺醒的舟舟,他想抱就抱,想親就親。
舟舟一動不動,任由他擺布。
怎麼前世記憶一覺醒,舟舟像換了個人?
不愛搭理他了?
顧北弦悶悶不樂地走到沙發前坐下。
顧謹堯抱著舟舟,俯身在他身邊坐下,道:“元老今天來過,答應舟舟,幫他們這幫人報仇,鏟除毒梟餘孽。但是這上升到國際問題,需要權衡的東西很多,要等最佳時機,也要師出有名。元老說,回去同他大兒子元伯君商量,讓我們等消息。不管怎麼說,能幫舟舟他們報仇,了卻他們一樁心願就好,時間早晚不是問題。”
顧北弦眸色一亮,“誰把元老請來的?”
“楚曄。”
顧北弦唇角揚起,“那小子平時斯斯文文,不聲不響,沒想到挺有手腕,竟然連元老那種人物,都能使喚動。”
他長腿交疊,從水果盤裡拈起顆葡萄,剝下皮,塞進顧謹堯嘴裡,道:“有楚曄在,以後不用擔心楚家的未來了,南音日後也可放心地安享餘年了。”
這葡萄是進口品種,一股子玫瑰香味。
顧謹堯不愛吃這種奇奇怪怪的葡萄,但是又不想駁顧北弦的麵子,硬吃了下去。
舟舟把小手伸到他嘴下,想接住他吐出來的籽。
葡萄沒籽,但是顧謹堯十分感動。
顧纖雲和顧驍小時候都沒這麼貼心過。
顧北弦羨慕壞了!
他也剝了顆葡萄,放到自己嘴裡。
可舟舟一點反應都沒有,更彆說伸手幫他接籽了。
大半盤葡萄吃下去了,顧北弦都快吃撐了,舟舟依舊絲毫表現都沒有。
顧北弦的心涼了一半。
這愛孫姓著他的姓,流著他家的血,心卻是顧謹堯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