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的黃昏。
秦悅寧去了隔壁省的縣城,把元峻堵在他下班的必經之路。
她開車截了他的車。
下車,邁著長腿來到他的車前。
她咣地一下拉開他的車門,垂著眼簾俯視著坐在車裡的男人,“你什麼意思?打電話不接,發信息不回,你想冷暴力我是嗎?”
元峻冷峻的眸子微微眯起,抬起下頷,望著她,“我回去認真考慮過了,這戀愛沒法談。”
“我一個女的都能談,你一個大男人彆彆扭扭什麼?”
司機見機不對,連忙下車,跑到三十米開外。
元峻也下了車,對秦悅寧說:“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上我的車吧。”
二人上了秦悅寧的黑色悍馬。
秦悅寧發動車子。
把車開到江邊一處僻靜幽林處。
她解開安全帶,偏頭瞟著元峻,背往後一仰,長腿一伸,凶巴巴地威脅道:“說吧,好好說,說不好,我把你剁了扔海裡喂魚!”
氣氛本來很沉重。
她一開口,瞬間化沉重於無形。
元峻不看她,抬眸望著前方道:“再談下去,就該失控了。放在從前,以結婚為目的,失控就失控吧。如今隻談不結,那是耍流氓。我一個男人,怎麼樣都無所謂。你一個小姑娘,以後怎麼嫁人?你日後再擇偶,肯定要找門當戶對的,你不在意,彆人會在意。”
言下之意,和顧家門當戶對的,非富即貴。
這種家庭出來的男人,打小養尊處優,性子要麼傲,要麼挑,眼裡容不下沙子。
偏偏秦悅寧也是硬碰硬的性格,婚後不得天天打翻天?
秦悅寧聽明白了他的話外音。
她抬起手肘搭在車窗上,指腹摩挲下巴。
道理都懂。
可是就這麼撤,心有不甘。
之前不理解林檸為什麼對秦陸死纏爛打?
現在明白了,無論愛與不愛,無非是不想心中留有遺憾。
她突然能共情虞城了。
這種遺憾的,憾然的痛,揪著人的心,進不行,退不舍,急得人抓耳撓腮,如軟刀子割肉,十分折磨人。
秦悅寧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盤,道:“去哪?我送你。”
“去我外公的公司。”
“報地址。”
元峻報了公司地址。
秦悅寧輸入導航。
上了高速後,她一路把車開得飛快,擦著超速的邊界。
元峻提醒她:“慢點開,安全第一。”
秦悅寧不理他,依舊我行我素,轟油門,車速開得十分霸道。
好在路上車輛不算多。
元峻拿眼角餘光打量著秦悅寧。
她本就清瘦的小臉,比半個月前更瘦了些,頭發長長了,不再是以前的寸頭,身上穿的是他那晚送她的連衣裙,腳上是他送她的鞋。
裙子依舊嶄新,顯然平時不怎麼穿,來見他時才穿。
他把她從女漢子變成了女孩。
卻沒法對她往後的人生負責。
元峻眸色深了深,道:“抱歉,招惹了你,又退出。”
秦悅寧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硬聲硬氣地說:“所以你送我的那張卡是補償?裙子和鞋子也是?”
“算是。”
秦悅寧猛一扭頭看向元峻,“元峻,有沒有說過你很渾蛋?”
“沒有。”
“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對我很混賬嗎?”
元峻清俊的臉表情十分冷靜,“我認為這是負責。繼續和你交往,發生了關係,再分開,那才是混賬。”
秦悅寧眼神直而硬地瞅著他,“好,你有種!”
她收回視線,繼續開車。
心裡想,這就是現世報吧。
她拒絕了虞城,元峻拒絕她。
虞城對她求而不得,她對元峻求而不得。
她想摁著元峻,狠狠揍他一頓,可那樣做,姿態未免太難看。
看,她現在都開始注意姿態了。
從前的她哪會管這些?
揍就完事了!
怎麼痛快怎麼來!
兩個小時後。
車子開至一家規模巨大的公司前。
秦悅寧踩了刹車,靠路邊停好車,道:“到了。”
元峻解開安全帶,沉默片刻說:“想開點,以後有什麼困難找我,公也好,私也罷,隻要能幫得上,我一定會幫。平時,就不要聯係了。”
秦悅寧想罵他。
嘴都張開了,話又憋回去了。
說好的理智冷靜,不能失態,不能失態,她在心裡一遍遍地默念,丟什麼,都不能丟老顧家的人。
元峻卻沒下車,顯然還有話要說。
秦悅寧等了他一會兒,見他沒開口,沒話找話:“你外公年紀應該不小了吧?你媽是獨生女,你和你大哥都從政,你外公的公司現在誰打理?”
“職業經理人。”
“外人來經營公司,你外公放心嗎?”
“高額分紅,他們不敢不儘心。”
秦悅寧喔了一聲。
元峻依舊一動不動,英俊的麵容冷峻深沉,眸色漆黑,深不可測。
秦悅寧想說,你磨嘰什麼?
要下去就趕緊下去!
又沉默了三分鐘,元峻終於開口了,“原本的打算是和你結婚後,生一雙兒女,兒子從政,女兒從商,以後好接管我外公的公司。你家公司經營百年長盛不衰,兄弟和睦,家風良好,到時小輩們可以互相扶持,互相關照。”
可惜,人算天不如天算。
秦悅寧抬手扇了自己一嘴巴子。
沒事問這乾嘛?
他這麼一說,讓她更鬱悶了。
又聽元峻說:“你家那個雷,即使對方查出來,也不會輕易暴,他們會選在最關鍵的時刻暴出來。那要等到四十年後,四十年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說完他推開車門下車,揚長離去。
秦悅寧望著他挺拔頎長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公司大門後。
她抬手拍了拍腦門。
他那話是幾個意思?
走仕途的人就是愛打官腔,說句話雲山霧罩的,不說明白。
四十年後該暴的還是會暴啊,且對他是致命一擊。
秦悅寧駕車往市裡返。
天色已黑。
路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亂糟糟的,比她此時的心情還亂。
途經一家讀中學時常偷偷去的燒烤攤,秦悅寧把車停在路邊。
走過去找了個桌子坐下。
她要了一筐啤酒,要了幾十串羊肉串,五花肉串、烤雞翅等。
坐在馬紮上,才發現這裙子礙事,一雙腿長得也礙事,恨不得拿刀剁掉半截。
攏好裙擺,她側著腿,拿起一瓶啤酒剛要喝。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寧子!”
秦悅寧回眸尋聲看過去,來人是虞城。
虞城跑到她麵前,拉了馬紮坐下,“我不是故意跟蹤你,我哥最近公司不是忙著上市嘛。我們公司早就上市了,有經驗,我過來幫幫他。正好路過,看到你,我剛開始還不敢認,沒想到真是你。”
他上下打量著她,眼裡閃爍著大寫的驚豔,“寧子,你穿裙子真好看!”
秦悅寧遞給他一瓶啤酒,“彆磨嘰!給!”
虞城伸手接過酒瓶,“你這是?”
秦悅寧想說我失戀了,被甩了,話到嘴邊改口道:“沒事,就是想喝酒。”
四十米開外。
停著一輛黑色轎車。
車內的人撥通元峻的號碼道:“峻少,您派我們跟著秦小姐暗中保護她,她現在在路邊攤準備喝酒,我們要不要過去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