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於,顧逸風每天在外工作,都要打無數個電話給家中傭人,或者給來陪伴的親人,詢問顧纖雲的狀況。
這天半夜,他和顧纖雲睡得正沉。
顧纖雲輕輕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床,去衛生間。
自打懷孕後,出現尿頻的症狀,尤其是晚上起夜的次數增加。
儘管她動作很輕,可顧逸風還是察覺到了。
他下床,跟上去,攙扶著她,“怎麼不叫醒我?”
顧纖雲笑,“你白天忙工作夠累了,晚上還要照顧我,太辛苦了。前八周是危險期,等過了危險期,你就去客臥睡吧,我晚上起夜會影響你休息。”
“不用,不影響,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麼辛苦的,辛苦的是你。”
把顧纖雲攙扶到衛生間。
扶她坐到馬桶上。
等她方便完,又把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來,幫她洗手。
顧纖雲笑著望著麵前溫柔細心的英俊男人,調侃道:“自打我懷孕後,搖身一變成了公主,被全家人眾星捧月地捧著。等孩子生下來,被眾星捧月的就是孩子了,不知到時我會不會失落?”
“彆擔心,等孩子生下來,他們捧孩子,我捧你。”
顧纖雲心裡甜絲絲的,把身子靠到他懷裡,“老公,你真好。”
顧逸風摟著她細長的身子,返回床上。
拉過被子幫她蓋好,等她睡著後,他才睡。
睡到快天亮時,顧纖雲突然被小腹疼醒了。
是一陣陣的絞疼,伴著腰酸。
剛開始疼得不厲害,後麵越來越疼,像有根東西扯著肚子裡的筋一樣,又像有人拿木棍在她肚子裡翻攪,有什麼東西往下墜,顧纖雲心裡惴惴不安,慌慌的。
預感不妙,她急忙推醒顧逸風,“逸風,我肚子疼,好像不太對勁,你送我去醫院看看。”
聞言,正在睡夢中的顧逸風一個鷂子翻身站起來!
找了衣服,就幫顧纖雲穿。
給她穿好,他自己也匆匆套上衣服,帶上診療卡等。
顧纖雲麵色已經蒼白,額頭疼得直冒冷汗,肚子疼得翻江倒海。
顧逸風將她打橫抱起來,就朝電梯間走去。
下了樓,一路小跑著來到停車場,放進車子後座,他發動車子。
風馳電掣地來到醫院。
醫生檢查後,說是胚胎著床不穩,有流產征兆,得住院保胎。
一聽這話,夫婦倆麵色皆大變!
顧逸風連忙去辦了住院手續。
兩天後,噩耗傳來,胎兒終是沒保住,自然流掉了。
從醫生嘴裡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顧纖雲整個人是懵的,像被晴天霹靂劈到了頭,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她怔怔地摸著小腹。
怎麼都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雖然醫生早就提醒過,試管嬰兒一次成功的幾率隻有50,可是好不容易懷上又失去了,那種感覺比沒懷上還難過。
她探身抓住醫生的袖子,眼神空白,虛得聚不了焦,“醫生,兩個孩子都掉了嗎?有沒有剩一個?”
醫生神色凝重地安慰她:“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彆太難過。我們會更加細心地分析失敗原因,以便在第二次試管時做出更有效的改進,提高成功幾率。”
顧纖雲頭蒙蒙地聽著。
人已經痛到麻木。
身體疼痛遠不如心裡痛得厲害。
她小心翼翼地躺著保胎,除了去衛生間,床都不敢下,一切遵醫囑,不敢勞累,所有工作都停掉,飲食注意營養,讓保胎就保胎,讓吃藥就吃藥。
為什麼孩子還是流掉了?
為什麼?
疼痛太尖銳,她卻一滴淚都哭不出來,眼裡是黃牛挨宰時才會有的絕望眼神。
意識漸漸薄弱,她覺得靈魂已經昏迷了,可是身體還強撐著坐在那裡。
迷糊中,她聽到醫生說:“想開點,好好休養身體要緊,等身體養好了,可以做第二次試管。”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怔怔地坐著,如一座雕塑,外麵是實的,心卻是空的。
處理完後續事宜,醫生離開。
有護士送來藥。
顧逸風喂顧纖雲服藥。
她木然地吃完,對顧逸風說:“我想回家。”
顧逸風幫她擦了擦嘴,答應著:“留院觀察幾天,等做完檢查,我們再回去。”
“我想回我媽家。”
“我馬上打電話通知嶽父嶽母,讓他們來看你。”
顧纖雲嗯一聲。
顧逸風撥通顧謹堯的號碼,將噩耗告訴他。
電話剛打完,蘇嫿和顧北弦拎著補品,敲門走進來。
看到蘇嫿,顧纖雲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她紅著眼圈,哽咽著說:“爸,媽,對不起,孩子沒保住。”
顧北弦道:“彆哭,對眼睛不好。”
可是顧纖雲眼淚止不住。
蘇嫿拿毛巾幫她擦乾淨眼淚,將她擁進懷裡,輕撫她的肩膀安慰道:“彆難過,說明這對孩子和你有緣無分,你們還年輕,不著急。”
顧纖雲剛要開口。
顧逸風說:“纖雲不會再做第二次了,這次我都不同意,是她執意要做。我對孩子沒有太強的渴望,有也行,沒有也無所謂。”
蘇嫿和顧北弦同時出聲,“那就不要了,你們倆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
顧纖雲感動得無以複加,心裡的愧疚卻越發濃鬱。
蘇星妍的孩子生下,就要交給獨孤城。
她如果也不生孩子,那蘇嫿和顧北弦這一脈,就後繼無人了。
可是再做試管,萬一又是這種情況,該何去何從?
夫妻基因不合的概率隻有萬分之一,怎麼偏偏就落到了她身上?
很快,顧謹堯和雲瑾風塵仆仆地趕過來。
一入病房,雲瑾一把將顧纖雲抱進懷裡,眼淚如珠落玉盤。
她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顧謹堯立在一旁,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目光落在顧纖雲蒼白憔悴的麵孔上,心如刀割。
六人皆沉默而悲痛。
黑壓壓的沉默塞滿整個病房。
許久,顧謹堯扭頭對顧北弦說:“逸風這段時間照顧纖雲太辛苦了,你帶他回去吧,這裡交給我和雲瑾。”
顧逸風道:“我不累。”
“回去。”顧謹堯聲音不大。
卻給人一種不容反駁的堅定。
顧北弦把顧逸風拉走了。
臨走時,蘇嫿對顧謹堯和雲瑾說:“對不起……”
後麵的話,她沒說,可是顧謹堯懂,她的兒子讓他的女兒遭罪了,她愧疚又自責。
顧謹堯沒什麼情緒地說:“沒事,你也走吧。”
蘇嫿總覺得他不是真的沒事,是想做什麼決定。
無論他做什麼決定,她都能理解。
他是父親,顧纖雲是他最珍重的女兒,夫妻基因不合做試管嬰兒,折騰的是他的女兒。
留院觀察了幾天,做完一係列檢查後,顧纖雲該出院了。
出院當天,顧逸風來接顧纖雲。
顧謹堯說:“她回我家。”
顧逸風俊臉一滯,“還是回我們自己家吧,我給她找了兩個月嫂,月嫂比我們有經驗。”
顧謹堯並不看他,隻道:“讓她靜靜再說吧。”
說罷,他俯身將已經換好衣服的顧纖雲,從病床上抱起來,大步走出去。
顧逸風怔在原地,過片刻,喊道:“纖雲。”
顧纖雲緩緩回頭,望著他,美麗的大眼睛悲靜空茫。
那空茫的眼神讓顧逸風覺得陌生。
心裡堵堵的,像被一座大山壓著。
他盯住她悲而空茫的眼睛,很艱難地問:“纖雲,你是不是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