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驍走了。
再不走,他怕自己控製不住情緒,更怕自己會動手。
那樣楚韻會更加討厭他吧?
坐進車裡,顧驍擰開音響。
他的手指在抖。
音響裡在放一首歌。
悲傷的男聲如泣如訴,“愛上你的時候還不懂感情,離彆了才覺得刻骨銘心。為什麼沒有發現遇見你,是生命中最好的事情……”
未言後悔,字字後悔。
眼圈一點一點變紅,顧驍沒忍住,哭了。
這四年,他時常會找機會飛去她就讀的大學,可她像早知道他的蹤跡似的,提前躲起來。
即使在國內,她也不會出席任何聚餐場合。
直到那時,顧驍才明白,原來一個人存心不想見你,你是怎麼都找不到她的。
哪怕你們曾經是處得最好的親戚。
哪怕你們有很多共同認識的人。
他做夢都想不到,那麼柔軟甜美的女孩子,一旦下了決定,心居然那麼硬,一刀斬斷所有,連點緩和的餘地都不給他留。
顧驍在車裡,從炙陽明亮坐到夜色漆黑。
他不知道,一個大男人居然能流這麼多淚,似乎將一生的眼淚都流光了。
擦掉眼淚,他木然地發動車子往回開。
直到車子停下,顧驍才發現,回的不是自己的家。
是楚韻家。
他仰頭望著楚韻的閨房。
在二樓。
這四年,他曾無數次坐在車裡,盯著那扇窗戶發呆。
四年前,她借那些土味情話向他表白,但凡他回一句“我也喜歡你”,就不是現在這種結局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楚韻房間的窗簾拉上了,燈滅了。
顧驍的心也灰了。
他親手弄丟了滿眼是他的女孩。
“咚咚咚。”
有人敲車窗。
顧驍降下車窗,看到一張英俊倜儻的臉探過來。
是顧逸風。
顧逸風嗔道:“果然在這裡,手機沒電了嗎?一直打不通。”
顧驍嗯一聲。
顧逸風催道:“淩晨了,快回家睡覺吧。”
顧驍沉沉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顧逸風拉開副駕車門坐進來,睨他一眼,剛想說他幾句,但見他眼睛紅腫,將話咽下去,換了副溫和的腔調,“既然還放不下,就進去把她拉出來,說清楚。”
顧驍唇角溢出一絲苦澀的笑,“晚了。”
她有男朋友了。
“沒結婚就不算晚,你先到的,那個叫良簫的小子是後來的。”
顧驍閉上眼睛。
顧逸風拿自己手機撥通楚韻的號碼。
響了幾聲後接通。
手機裡傳來陌生的男聲,“你好。”
不等顧逸風開口,那男聲兀自說:“楚韻已經睡了。她倒時差,好不容易才睡著,有事請明天再說好嗎?”
不用猜也知道,這聲音來自於那個叫良簫的年輕男子。
顧驍心都碎裂了。
那會兒若是淩遲,那麼現在等同於給他宣判死刑。
他遲遲不敢給楚韻打電話,怕的就是這鋒利的一刀切下來。
顧逸風掛斷電話。
平時妙語連珠侃侃而談,此時硬是找不出一句話來安慰顧驍。
想了半天,顧逸風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保重吧。”
第二天夜深。
顧驍依舊將車開到楚韻家彆墅外麵的路上。
和其他的車子隱在夜色裡。
一坐就是一整夜。
沒什麼目的,也不是使苦肉計,隻是單純想離楚韻近一點。
以前她總躲著他,連行蹤都找不到。
如今她終於不躲著他了。
接連三天,雲瑾受不了,對顧謹堯說:“阿堯,你去把那小子綁回來吧。那麼大的個子,在車裡一蜷就是一整夜,腿都伸不開。一晚上就罷了,接連三晚了,白天他還要工作,身體怎麼吃得消?楚韻都把男朋友帶回家了,他這是何苦呢?”
顧謹堯用過來人的口吻道:“由著他折騰去。年輕人有折騰的資本,不折騰折騰,等他老了會後悔,到時連折騰的資本都沒有了,隻剩遺憾。”
“你倒是開通,我心疼我兒子!”
雲瑾起身就要去換衣服,想去把顧驍勸回來。
顧謹堯抬手按住她的肩頭,“聽我的。男孩子彆太慣著他,否則他下次還不知道珍惜。人就是這樣,吃一塹長一智。”
雲瑾被按回沙發上,手垂在腿上,一雙秀眉擰成個疙瘩,苦惱道:“好好的一對,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所以才叫青春,誰的青春沒有遺憾?”
慢半拍,雲瑾心底的那根弦遲鈍地跳動了下,拿眼瞟他,“你現在還覺得遺憾?”
顧謹堯微微一笑,“早就沒有了。”
雲瑾警告道:“有也給我憋回去,不許遺憾!”
顧謹堯笑意加深。
他喜歡她這種有點不講理的模樣,遠勝於從前的小心翼翼。
第七天。
夜色蒼茫,夜空沒有星。
月亮大而淒厲,像個傷口一樣汩汩地懸在天上。
黑色的越野車隱在路邊的車群裡,如一隻困倦的獸。
“叩叩叩。”
有人輕敲車窗。
原本趴在方向盤上的顧驍猛然驚醒,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一把推開車門,跳下去。
雙腿坐得發麻,他險些摔倒。
那嬌小的身形扶了他一把。
等他站穩後,立馬鬆開。
顧驍以為自己在做夢。
因為眼前的不是彆人,正是楚韻!
倘若眼淚沒在一周前流光,他現在肯定又要落淚了,是激動的。
時隔四年,他們頭一次離得這麼近!
明明心中有千言萬語,可喉嚨卻仿佛哽著一根刺,顧驍動了動嘴唇,硬是說不出一個字。
楚韻大眼睛很靜地望著他,“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
連顧驍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成年人了,最講究效率和回報,可他卻做著少年才會做的傻事,可能是想替年少的自己,做一點彌補吧。
“回去吧。”楚韻輕聲說。
顧驍嗯一聲,身子卻沒動。
他垂眸,墨黑的眸子癡癡地望著她。
她清瘦了很多,變漂亮了,也長高了點,身上有了種陌生的疏離感。
不再是從前那個抱著各種蟲子大快朵頤,不停地對他說說笑笑,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了。
“走吧,以後彆來了。”楚韻又說了一句。
顧驍仿佛聽到她歎了口氣。
理智告訴他,走吧,走吧,彆死皮賴臉了,彆惹她嫌,可是兩隻手臂卻不受控製地抬起來。
他做了個驚人的舉動,將她抱進自己懷裡。
抱得很用力。
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卻是第一次抱心愛的她。
心愛的她卻已是彆人的女朋友。
他心疼得像被什麼扯住了,溺水般的感覺漫上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