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天亮的時候,顧謹堯才有點睡意。
一覺睡到下午,被電話吵醒。
顧謹堯拿起手機,喂了一聲。
手機裡傳來繼父顧崢嶸的聲音,“阿堯,下個月月底是你和雲瑾訂婚的日子,你們打算在京都辦?還是來加州?”
顧謹堯眼神暗了暗,“取消吧。”
顧崢嶸納悶,“農曆二月適嫁娶,我特意找高人幫你們選的日子。等了這麼久,快到日子了,怎麼忽然要取消?”
“我和雲瑾分手了。”
“為什麼?”
“她累了。”
顧崢嶸暗暗鬆了口氣,“一直都是她主動,換誰誰不累?女人提分手,一般都是想讓男人挽留,你快去把她追回來。”
“小姑娘太好了,我配不上她。”
“你也很好,非常優秀,否則雲瑾那麼好的姑娘,不會對你窮追猛打。”
顧謹堯垂下眼睫,“我沒你們說的那麼好。我覺得我現在像個渣男,明明和雲瑾交往,還是忍不住想起蘇嫿。一聽蘇嫿出事,我魂不守舍,像我這樣三心二意的人,不配擁有戀情。”
“你和蘇嫿一起生活了十二年,還經曆過生死,她對你的意義自然非比尋常。但是她是過去,雲瑾是未來,人得往前看。”
顧謹堯深呼吸一聲,“雲瑾適合更好的。”
顧崢嶸恨鐵不成鋼,“你這小子!算了,我去找雲瑾說說看。”
“不用,真的。”
顧崢嶸默了默,歎口氣,“你呀你,算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無論你做什麼選擇,我都尊重你。”
“謝謝爸。”
顧謹堯起床洗漱。
吃過飯,挨到天黑。
他換了一身普通的黑衣服,開車去了醫院。
戴上口罩和棒球帽,隱在蘇嫿病房外暗中巡邏,察看有沒有鬼鬼祟祟之人。
這是過去那幾年做慣了的。
和雲瑾分手了,他不再有心理負擔,不再覺得對不起她,也不會愧疚。
正目光警惕地打量著走廊裡的人,遠處一道高大的身影由遠及近而來。
是秦野。
顧謹堯一偏身,退到後麵的樓道裡。
秦野大步追上來,摘掉他臉上的口罩,“你小子不去追雲瑾,來醫院湊什麼熱鬨?”
顧謹堯麵無表情,“藺老鬼被下降頭,顧凜心中肯定窩著一口氣。首當其衝,他會懷疑你們,萬一他喪心病狂找人來報複,怎麼辦?”
秦野不以為然,“外麵有我和保鏢,裡麵有小鹿、北弦和老顧和我媽,蒼蠅都飛不進去,何況大活人?你就彆鹹吃蘿卜淡操心了,有這功夫,快去把雲瑾追回來吧。”
顧謹堯抿唇不語。
秦野道:“聽醫生說,蘇嫿昏迷前,讓醫生轉告你,讓你一定要幸福。”
顧謹堯拳頭微微握緊,緩緩閉眸。
等再睜開眼睛,眼白泛紅。
他固執道:“等蘇嫿出了院再說,保護了她那麼多年,不差這幾晚。”
秦野微微搖頭,“彆說了,再說,我也愛上你了。”
顧謹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拿我開涮,你嘴癢癢是吧?”
秦野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哥哥是看你失戀了,想辦法哄你,彆不識好人心。”
“我謝謝你全家。”
巡邏一夜,安然無事。
天蒙蒙亮時,顧謹堯要走。
秦野叫住他,“吃了飯再走,免費巡邏一夜,不給發工資,總得管頓飯。”
“我不缺吃的。”
“是整個京都城最好吃的小餛飩,還有蝦餃,茶葉蛋,吃吧,不吃扔了可惜。”
兩人坐在走廊裡,拆了筷子吃起來。
吃完,秦野收拾。
顧謹堯起身離開。
乘電梯下樓。
出了住院部大樓。
沒走幾步,顧謹堯眼神忽然一硬,腳步放緩。
遠處一男一女兩道身影,朝他的方向走過來。
男人五十多歲,身材偉岸挺拔,穿一件灰色羊絨大衣,脖子上圍著咖啡色格紋圍巾。
濃眉大眼,高鼻梁,眼角略見風霜,眼神豁達,下巴堅毅。
是雲闊海。
女人穿白色羽絨服,頭上戴一頂漂亮的毛線帽,小臉白白的,手裡抱著一束火紅色的玫瑰花,正同雲闊海有說有笑。
是雲瑾。
後麵跟著他們家司機,司機手裡提著好幾個禮盒。
走近了。
看到顧謹堯,雲瑾臉上的笑一瞬間消失,很快又換成客氣的笑,“你好,顧先生。”
這生疏的稱呼,讓顧謹堯心裡難受了一下。
他同樣客氣道:“你好,雲小姐。”
雲瑾晃晃手裡的花,“昨天要來看蘇嫿姐的,心情不好,就沒來。改成今天來看,沒想到會遇到你。我沒跟蹤你,就是碰巧,前晚在停車場遇到,也不是跟蹤你。”
顧謹堯極淡地笑了笑,“不重要了,你們進去吧。”
“嗯。”
擦肩而過,顧謹堯頭也不回,大步往前走,背影筆直堅硬,一如冷風裡巋然不倒的白楊樹。
雲瑾扭頭,盯著他遠去的身影,悵然若失。
雲闊海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既然還喜歡,何苦提分手?”
雲瑾勉強笑了笑,“以退為進。”
雲闊海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沒這麼容易放棄。小丫頭片子,挺機靈啊,連孫子兵法都用上了。
雲瑾眼底泛起一抹失落,“好像對他不太管用。這是個險招,搞不好,就徹底失去他了。”
“這才分手兩天,來日方長,既然是計,就沉住氣。”
雲瑾嗯一聲,“彆告訴我姐。”
怕雲恬趁虛而入。
雲闊海唇角的笑容凝固,“放心,不會讓她知道。”
父女倆帶著司機,來到蘇嫿的病房。
敲門,進屋。
秦姝在插花。
顧傲霆抱著孩子在哄,眉開眼笑的,容光煥發,仿佛年輕了好幾歲。
互相打過招呼。
雲闊海走到顧傲霆身邊,垂眸細看孩子,嘖嘖稱讚:“這孩子長得好,眼睛大而有神,有慧根,一看就是非凡之才。眉眼間有你的氣勢和氣魄,日後必成大器。”
顧傲霆心裡樂翻天了,嘴上卻謙虛道:“哪裡,哪裡,我大孫子比我強多了。”
眾人忍俊不禁。
小小嬰兒,還未長開,哪能看出那麼多?
一個敢誇,一個敢信。
笑過之後。
雲瑾去看蘇嫿,見她躺在病床上,臉上還罩著氧氣麵罩,床邊擺著各種儀器。
露出來的皮膚蒼白如雪,神情憔悴。
雲瑾一驚,忙問:“蘇嫿姐是剖腹產嗎?”
顧北弦道:“順產。”
“順產不是第二天就可以下床了嗎?蘇嫿姐怎麼這麼嚴重?”
提起這事,哪怕過去兩天了,顧北弦還是心有餘悸,“生完孩子,蘇嫿突發羊水栓塞,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要不是接生的醫生經驗豐富,醫術高超,蘇嫿就沒命了。”
雲瑾不寒而栗。
難怪顧謹堯那晚那麼難過。
她隻聽朋友說,看到蘇嫿來醫院生孩子。
卻不知道蘇嫿羊水栓塞,差點沒命。
生死麵前,無大事。
這樣一想,雲瑾忽然覺得愧疚。
那種時刻,她向顧謹堯提分手,無疑是往他傷口上撒鹽。
見雲瑾呆立不動。
顧北弦拍拍蘇嫿的手,語氣調柔對她說:“我對雲二小姐說兩句話,可以嗎?”
蘇嫿點點頭。
顧北弦站起來,“雲小姐,我們出去說。”
“好。”
兩人一前一後,推門走出去。
保鏢跟在後麵,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找了個僻靜處。
顧北弦先開口:“你和阿堯的事,我聽說了,是不是很累?”
雲瑾坦蕩道:“是。”
顧北弦組織了下語言,“我和蘇嫿因為這事,當時鬨到離婚。當然,我們離婚也不全是因為這個。阿堯和蘇嫿他倆那種感情,你不能用世俗的眼光去看。阿堯他是個克製隱忍,身懷大愛的人,是真君子。他對蘇嫿不是單純的男女之情,是勝於戀人、親人和友人的感情。”
雲瑾擰眉不語。
顧北弦沉思一瞬,“這樣吧,你彆把蘇嫿當成女人,就當成阿堯的好兄弟,這樣心裡會好受些。我現在就是,把阿堯當成女人,換個性彆,豁然開朗。”
雲瑾想說,你比我幸運,蘇嫿愛你,顧謹堯不愛我。
終是沒說出口。
和顧北弦還沒熟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兩人沉默會兒了。
顧北弦朝不遠處的保鏢遞了個眼色。
保鏢立馬走過來。
顧北弦要了他的手機,撥了顧謹堯的號碼。
他教保鏢:“等接通後,你凶巴巴地說:‘小子,你女朋友在我手上,拿一百萬來領!’”
“好的,顧總。”
手機響了三聲,接通了。
保鏢照著顧北弦的話,很凶道:“小,小子!你女朋友在我手上,快拿一百萬來領!”
對方一片沉寂。
半秒鐘後。
手機裡傳來顧謹堯焦急帶著殺氣的聲音,“你是誰?為什麼要綁架雲瑾?她在哪?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