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
秦野躺在沙發上,怎麼也睡不著。
不舍得和鹿寧分手,可是又實在厭煩鹿巍。
明知鹿寧吃了不到兩片安眠藥,沒大事,可他還是忍不住,每隔一會兒,就去她臥室看看。
生怕她一睡不醒。
就這樣一直折騰到天快亮,他才在沙發上睡著。
不知睡了多久。
秦野覺得有人給他蓋被子,動作很輕,像是生怕吵醒他。
鼻尖嗅到一抹極淡的香氣。
很熟悉。
秦野睜開眼睛,看到鹿寧正站在沙發前,默默地瞅著他。
那雙漂亮的小鹿眼裡,帶著疲倦和悲傷。
那悲傷,讓秦野心裡疼了一下。
“悲傷”這種情緒,本不該出現在鹿寧這麼爽利的女孩子身上。
他想起北弦說的,不管以後怎麼樣,都要處理好,彆讓鹿寧受傷。
可是真要分手,無論怎麼處理,對方都會受傷。
除非沒產生過感情。
見他醒了,鹿寧馬上收起眼底的悲傷,彎起唇角笑,“你什麼時候來的?”
秦野沒接話,盯著她蒼白的小臉,“難受嗎?”
鹿寧抬手捶了捶腦門,“頭有點暈,昏昏沉沉的,渾身也沒勁兒,不知是出差熬夜熬的,還是沒睡好。不礙事的,回頭再補一覺就好了。”
秦野掀開被子,站起來,“安眠藥以後儘量少吃,容易養成依賴性。下次睡不著,聽輕音樂,聽小說,或者看書都行。”
鹿寧納悶,“我沒吃安眠藥啊。”
秦野打量她幾眼,“沒吃安眠藥,你怎麼睡那麼沉?”
“我……”鹿寧忽然想起睡前喝的那杯牛奶,味道怪怪的。
應該不是過期了。
是父親在裡麵加了安眠藥,為了讓她沉睡不醒,為了留秦野在家裡住。
她不再說話。
她不說,秦野也懂了。
鹿巍撒謊了。
秦野一言不發,彎腰把蓋過的空調被疊好,把沙發上的靠枕擺好,直起身,說:“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吃過飯再走吧。”
“不吃了。”
“那好,我送送你。”
鹿寧走到秦野麵前,幫他撣了撣揉皺的襯衫。
秦野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不舍的情緒呼之欲出。
不過他忍住了,“不用整理,我等會兒回住的地方換衣服。”
“嗯。”
兩人一前一後朝門口走去。
鹿巍跟在後麵喊,“阿野,吃了飯再走吧。”
秦野沒應,拉開門走出去。
清早的天,是灰沉沉的烏藍。
刮著不怎麼明確的風,風是熱的,悶得很。
兩人本就話少,如今話更少了。
一路上,肩並肩沉默地往前走。
出了大門。
送到車前。
鹿寧去摘腕上的手鐲,“鐲子還是給你吧,我不喜歡占人便宜。”
秦野按著她的手腕,不讓摘,“一直戴著,重不重?”
“剛開始有點重,後來就習慣了。”
秦野垂眸,注視著那粗粗大大的黃金手鐲,“有沒有覺得土?”
鹿寧輕輕一笑,“也不是土,就是覺得像古代宮裡娘娘戴的,不太適應。後來戴習慣了,就看順眼了。”
秦野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許久。
他轉身,拉開車門,從儲物箱裡,拿出一個精致的酒紅色絲絨首飾盒。
打開。
裡麵是一隻黃金戒指。
戒圈上雕著精細的花紋,上鑲一隻碩大的祖母綠寶石。
寶石是濃豔的綠色調,青翠悅目,晶瑩剔透,讓人心醉。
秦野把首飾盒遞給鹿寧,“戒指和手鐲是配套的,後來我自己去買的,一起送你吧。”
鹿寧眼睛亮了亮,很快又暗下來,沒接,“戒指意義非比尋常,你留著吧,以後能派上用場。”
“按照你手指尺寸買的,隻能送給你。戒圈不值錢,上麵鑲的寶石值點錢,拆下來,重新鑲個首飾也行。”
鹿寧無聲地笑了笑,笑著笑著,笑不出來了。
以前收他的禮物,是開心。
現在收他的禮物,總感覺帶點彌補的意味。
他越是彌補,她感覺他離自己越遠,心裡就越難過。
秦野拉起她的手,把首飾盒硬塞進她手裡,“你回去吧。”
鹿寧卻沒動。
沉默了會兒,她把首飾盒還給他,“你不用彌補我,也不要覺得虧欠我。和你戀愛的這一年,我很開心,不存在誰吃虧,誰占便宜這回事。感情這種事,本來就存在很多未知性,分分和和都很正常。”
她聳聳肩,故作灑脫地笑了笑,“隻要是真心相愛,我無怨無悔。”
秦野沒接。
他抬手把她按進懷裡,抱住。
抱得很用力,卻也很無奈。
很懷念去年和她在一起那段熱烈的時光。
風忽然大起來,卷起地上的塵土。
緊接著傾盆大雨瓢潑而下。
“嘩嘩嘩!”
“快上車!”
秦野急忙拉起鹿寧的手,打開後車門,把她推進車裡。
鹿寧頭發淋濕了,臉上也是水。
秦野扯了張紙,幫她擦臉上的雨水。
可是擦完,又有水流下來。
秦野的手指僵住,“你哭了?”
鹿寧抬手抹掉臉上的水,笑道:“不是哭,是雨水進眼裡了,蟄得有點疼,自己出來了,是一種生理反應,不是心理。”
嘴上這麼說,眼淚卻再次湧出來。
鹿寧又擦掉,笑出聲,“這眼睛真不聽話,你彆擔心,我真沒事。等把眼睛裡的雨水衝掉,就好了。”
秦野心裡鈍鈍一疼。
多希望她不要這麼懂事,哪怕她無理取鬨,撒潑耍賴都行。
那樣他心裡好過點。
秦野又扯了幾張紙,遞給她。
鹿寧接過來,用紙捂著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才鬆開,眼圈紅紅的。
她打量一眼車子,故意轉移話題,“你又換新車了?”
“嗯,老顧讓開的,說是談生意需要。昨天接到你爸的電話,來不及換車,我直接開著過來了。”
鹿寧苦笑,“你已經不再是去年的你,我卻還是以前的我,這就是差距。”
“不,我還是去年的我,隻是表麵變了,內心沒變。跟你我沒關係,主要是你父親。他前陣子,設風水陣害顧凜,下一步就該是北弦了。我從小酷愛曆史,看過很多史書,太了解你父親的心思了。這種人格的人,野心很大,不達目的,他不會善罷甘休。你勸過他,我也警告過他,可他依舊我行我素。”
鹿寧深呼吸一聲,“我能理解你,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同意。”
秦野頓了頓,“那天的相親,我事先不知情。”
鹿寧微微一笑,“知不知情,都不重要了,你以後肯定要走這一步。我隻會打打殺殺,處理點靈異事件,幫不了你什麼。雲小姐那種女孩子,比我更適合你。”
秦野心臟猛地揪緊,漸漸痛成一塊肉疙瘩。
他抬手把她按進懷裡。
已經數不清今天是第幾次抱她了。
這個曾經要拿命保護他的女孩子,要失去了。
兩人沉默地抱著,誰也沒說話。
從前擁抱,兩人心猿意馬,心花怒放。
如今卻隻有不舍和遺憾,以及揪心的痛。
不知抱了多久。
大雨終於停了。
鹿寧輕輕推開他,“你回家衝個澡,去上班吧。”
“好。”
鹿寧推開車門下車。
秦野找了把傘,遞給她,“拿著,萬一再下雨,彆淋到了。”
鹿寧瞅著那把傘,觸景生情,想到了“散”。
她做了個笑的表情,接過來,“你開車慢點。”
“你也是,走路看一下路。”
鹿寧哭笑不得,“我就在小區裡,幾步路就到家了,不會有事。”
看著鹿寧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小區裡,秦野轉身上車。
坐在駕駛位上,握著方向盤,踩油門。
踩了好幾次,車子都沒動靜。
這才想起,忘了發動車子。
他悵然若失地坐了許久,忽然抬手用力捶了下方向盤。
依著他過去的性子,鹿巍少不了要受一頓皮肉之苦。
可現在,他不會做那麼衝動的事了。
鹿寧回到家。
把傘放到門口,換鞋。
鹿巍迎上來,看她手裡捏了一隻首飾盒,順手拿過來,打開。
看到裡麵的戒指。
鹿巍大喜,“阿野向你求婚了?這麼快!你看,還是爸爸的招數高明吧,聽爸爸的沒錯。”
鹿寧緊抿著唇,沒說話。
鹿巍拿起戒指,細細打量,“戒指雖然是黃金,但這個寶石成色很好,看著像上等的祖母綠,得值不少錢。阿野對你還是挺上心的。對了,他說什麼時候訂婚了嗎?”
鹿寧終於開口,“你想多了,是分手禮物。因為你,我們分手了,你滿意了?”
鹿巍頓時蔫了,如霜打的茄子,“分手了?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