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堯也同樣看著秦姝,眼睛微微眯起。
平靜的眼波下,是壓抑的恨意。
不動她,並不代表不恨她。
那場火災差點要了他的命,烈火灼燒皮膚的痛苦,永生難忘。
不過他很快就收斂了情緒,恢複平靜,若無其事地對蘇嫿說:“我們走吧。”
蘇嫿頓了頓,抬腳剛要走。
顧北弦喊住她:“蘇嫿。”
聲音不大,語氣卻很硬,帶著命令的意味。
蘇嫿聽出這是不讓她走的意思。
她猶豫了下,對顧謹堯說:“你先走一步。”
顧謹堯瞟了眼顧北弦,那意思:不許為難蘇嫿。
他拎著裝有十二管簫的密碼箱,走了。
秦姝不動聲色地將三人間的微妙關係,收於眼底。
雖然這三人什麼都沒說,可是她卻猜到了,關係肯定不簡單。
秦姝笑了笑,邀請蘇嫿:“去我辦公室坐坐?”
蘇嫿微微詫異,“你辦公室也在這裡?”
“對,就在樓下。這家餐廳是我朋友開的,早些年我投了點錢進去,在這裡有間辦公室。今天來是開會,沒想到會遇到你們。”
“好的。”
一行人乘電梯,來到秦姝的辦公室。
秦姝讓秘書帶著蘇嫿去參觀。
她把門關上,泡了杯咖啡,端給顧北弦,不著痕跡地打聽:“剛才那男的,什麼來頭?叫什麼,哪裡人?”
“姓顧,顧謹堯,美籍華人,家在加州,父親顧崢嶸。他老子在這邊有家拍賣行,派他過來打理。”
秦姝皺眉,“之前你住院時拿了一遝照片,照片上的人就是他吧?”
事到如今,顧北弦不再隱瞞,“就是他。”
秦姝揉著額角,仔細思考,“上次看照片,五官拍得不太清楚。這次看真人,覺得他眉眼間,有點像一個人。”
“誰?”
“你不認識。對了,他和蘇嫿關係挺好?”
顧北弦勾了勾唇,“他小時候救過蘇嫿的命,蘇嫿一直以為他死了,如今他死而複生,來和蘇嫿相認了。”
秦姝意味深長,“原來是救命之恩啊。”
顧北弦淡嗯一聲。
“他母親叫什麼?”
“我派人查過,叫柳忘,顧謹堯本姓陸,原名陸堯。”
“柳忘?柳忘,陸堯,陸堯。”秦姝低聲重複了好幾遍,忽然臉色大變,“不,他母親不叫柳忘,他母親應該叫陸柳。”
顧北弦微抬眉梢,“什麼意思?”
“當年我生下你沒多久,顧傲霆去下屬公司視察工作,喝醉了,在酒店裡睡了一個服務員,那服務員就叫陸柳。後來她生下個男孩,顧傲霆不認,給了她一筆錢打發掉了。再到後來,那男孩被一場火災,燒死了。沒想到是假死,改了名換了姓,陸柳也改了名,叫柳忘。”
顧北弦眸色幽深,半天沒說話。
被深深地膈應到了。
萬萬沒想到,顧謹堯居然是父親和一個酒店服務員的私生子。
這麼奇葩的事,竟然落到了他身上。
秦姝盯著顧北弦的臉,仔細打量,“蘇嫿當初嫁給你,應該不隻是因為家裡缺錢吧?”
顧北弦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你也看到了,因為我的眼睛像顧謹堯的。”
秦姝秀美的臉緊繃了會兒,突然笑了,“忽然有點同情你,怎麼辦?我這麼帥氣這麼高傲的兒子,居然是個替身。難怪過去那兩年,蘇嫿任勞任怨,對你那麼好。我就說吧,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不是你有點像那小子,人家小姑娘,如花似玉的,又有本事,憑什麼要忍受你的臭脾氣?”
顧北弦眉眼間難掩躁意,“彆落井下石好嗎?”
秦姝收斂笑意,“蘇嫿是什麼意思?”
顧北弦麵色冷淡,抿唇不語,端起咖啡抿了口。
秦姝猜到了。
她揉著額角,在房間裡踱來踱去。
來來回回踱了五、六圈後,她在顧北弦麵前站住,“你退出來吧。”
顧北弦眉頭一蹙,把手裡的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我是你親生的嗎?”
“是啊是,當然是,如假包換。”
“那你還胳膊肘子往外拐?”
“你聽我給你分析,如果那小子沒出事,蘇嫿和他本該是一對。蘇嫿嫁給你的這三年,說良心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前兩年你脾氣臭得離譜,她忍氣吞聲,給你當牛做馬。等你恢複正常了,楚鎖鎖回來了,不停地膈應她。蘇嫿斷了手指,沒了孩子,你爹夾在中間時不時地擠兌她,還搞了個周品品。隻要你爹還喘氣,你們倆大概率是複不了婚了。你要是真為她著想,就放手成全,讓她過幾年舒心日子。她和南音差不多大,將心比心,本不該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顧北弦彆過頭,聲音沉悶:“我放不下,三年時間,就是塊木頭,也該有感情了。”
秦姝一針見血,“你不是放不下,你隻是輸不起。”
“我是輸不起,但也放不下。”
秦姝語重心長,“真正的愛是成全,是讓她幸福。”
顧北弦眼睫微垂,“我就是個普通人,做不到那麼聖人。”
秦姝在他身邊坐下,輕輕拍拍他的肩膀,“你是男人,重情重義是好事,但是男人不能隻沉迷於兒女情長。你得想辦法,從顧傲霆手中繼承家業。顧氏集團有你外公所有資產,不能讓它落到顧凜手中。”
顧北弦應了聲,“我有數,公司的事不用你操心。”
“那就好。”秦姝站起來,“我朋友有個女兒剛畢業,長得挺漂亮,你要不要見見?”
“不見。”
“見見吧,萬一看對眼呢。你能忘了楚鎖鎖,自然也能忘掉蘇嫿,時間問題。”
“不見,沒必要把不相乾的人牽扯進來。”
秦姝笑意加深,嘖嘖道:“沒想到我兒子居然是個大情種。”
顧北弦俊臉陰沉,一點都笑不出來。
秘書帶蘇嫿逛完整層樓,回到辦公室。
一進屋。
秦姝的眼神就不對了。
她定定地瞅著蘇嫿,上前抱了抱她,“無論你以後怎麼樣,都是我的女兒。你照顧北弦那兩年的恩情,我們顧家人永遠記得。以後要是遇到困難,就來找我,媽會竭儘所能地幫你。”
蘇嫿聽著又感動又心酸。
隱隱覺得秦姝的話裡,有更深的含義。
喝了杯咖啡後,蘇嫿和顧北弦離開。
上車後,蘇嫿說:“我總覺得你媽今天有點不對勁。”
顧北弦麵無波瀾,淡淡道:“是不對勁,她勸我放手,成全你和顧謹堯。”
蘇嫿一怔。
沉默了。
許久。
她說:“在劇組時,我告訴過他,不要跟著我了,會耽誤他工作,他說去劇組是順路。昨晚是他生日,隔了十三年的生日,葉綴兒也在,我讓他好好照顧葉綴兒。今天是為了給他送簫,從他去世那年起,我就每年買一管,買了十二年,送出去就少了個心事。”
顧北弦眉眼沉沉,凝神傾聽。
“我知道,我現在怎麼做,在你眼裡都不對。可是他當年為了救我,自己被大火燒死了。我總不能對他說,你離我遠點,我們不要再見麵了。如果我是這樣冷血的人,三年前就不會嫁給你。當時嫁給你,就是因為你的眼睛長得像他,看著你的眼睛,就好像他還活著。為了這麼一個信念,我願意陪伴你終生,哪怕你的腿一輩子都站不起來,我也會一直守在你身邊。”
哪怕早就知道自己是個眼替,可是親耳從蘇嫿嘴中聽到,顧北弦心裡還是挺受傷。
但是看到她眼圈紅紅的,滿眼悲傷。
他又覺得,其實更受傷的是她。
他把她的頭扶到自己肩上,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細嫩的臉頰,聲音調柔說:“你沒有不對,我們都沒做錯,怪隻怪造化弄人。”
嘴上說得風輕雲淡,心卻是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