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嫿心裡咯噔一下。
沒想到顧北弦這麼快就猜到了。
想起顧傲霆說不要讓他知道,會影響他們父子之情。
她故作輕描淡寫地說:“你早就提過離婚了。我說過,我受不了楚鎖鎖。”
顧北弦手指扣著她脊背,細細摩挲,“撒謊,我最近一直很注意和她保持距離。”
蘇嫿唇角揚著,眼底卻沒有笑意,淡淡道:“你們倆青梅竹馬,門當戶對。我不過是你花錢雇的一個保姆,如今你腿好了,我這個保姆也該撤了。”
她這樣貶低自己,聽得顧北弦心裡忽地一沉,把她抱得更緊了。
他個子極高,挺拔如鬆。
五官英氣,有棱有角。
那麼冷峻的一個大男人,在她頭頂溫聲低語:“我從來沒把你當成保姆,真的。你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我心裡一直都很尊重你。”
蘇嫿心裡一陣尖酸的痛,嘴上卻笑著說:“之前提離婚的是你,現在拖著不離的也是你。真搞不懂你們男人的心思,把我當成什麼了?呼來喝去的,還說尊重我,這是尊重嗎?”
她溫柔慣了,很少這麼刻薄過。
顧北弦默了默,“我提離婚是因為你……”
“離吧,離。”蘇嫿匆忙打斷他的話,生怕自己會心軟,“長痛不如短痛,早離早利索。這樣要離不離的,像鈍刀子割肉,太折磨人了。”
顧北弦緩緩鬆開她,垂眸。
不動聲色地端詳著她蒼白的小臉。
他聲音低沉,說:“奶奶不會同意。”
蘇嫿偏頭避開,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奶奶那邊,等周末我跟你去一趟,好好勸勸她。”
顧北弦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又抱了她好一會兒,這才極淡地說:“好。”
“好”字就像投落到湖心的一顆石子,在蘇嫿心底濺起一圈圈漣漪。
她絲毫沒感到輕鬆,反而百感交集。
從他懷裡掙出來,她抬手去解扣子,要把西裝還給他。
顧北弦按住她的手,“你穿著吧,車裡有空調。”
蘇嫿解扣子的手停住。
顧北弦把她被風吹亂的頭發一縷縷撩到耳後,眸色深沉,凝視著她,“照顧好自己。”
蘇嫿鼻子一酸,“你也是,右手不要沾水,小心傷口感染。少抽煙,少喝酒,按時吃飯。”
顧北弦低嗯一聲,“回去吧,風大。”
蘇嫿強顏歡笑,“好。”
顧北弦拉開車門,俯身坐進去。
直到車子開得不見蹤影了,蘇嫿這才轉身往回走。
手指摩挲著他的紐扣,臉上笑著,心裡卻痛得要命。
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再次襲來。
從很小的時候,外公就告訴她,凡事隻要努力,就一定會成功,可是巨大的家世落差,是她再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的。
圈子不同,不必強融。
回到病房,蘇佩蘭有事出去了。
沈淮還在。
蘇嫿有點納悶地看著他,很客氣地笑著問:“我外婆的主治醫生是一位姓裘的老大夫,怎麼換成你了?”
沈淮把筆插進白大褂的口袋裡,笑了笑,“裘大夫這幾天身體不太舒服,我來替幾天班。”
蘇嫿嗯了一聲,說:“剛才我媽在開玩笑,你不要當真。”
沈淮揚了揚唇,想說點什麼,最終隻回了個“好。”
周六,傍晚。
蘇嫿和顧北弦一起來到顧家老宅。
一進屋。
奶奶就笑眯眯地迎上來,熱情地打招呼:“嫿兒來啦。”
蘇嫿乖巧地喊道:“奶奶好。”
“好好好,快坐,快坐下。”老太太親親熱熱地拉著她的手,走到沙發前坐下,眼睛瞄著她平坦的小腹,神神秘秘地問:“丫頭,懷上了嗎?”
蘇嫿搖搖頭,歉意地笑了笑,說:“奶奶,我要和北弦離婚了,對不起。”
奶奶一愣,笑容僵在了臉上,眼裡爬滿失望,“上次不是答應得好好的,要給我生個大胖重孫的嗎?這才多久啊,怎麼就變卦了呢?”
蘇嫿垂下眼簾,默然不語。
本來還覺得不要孩子挺對的。
可是對上奶奶失望的眼神,她心裡愧疚極了。
奶奶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看到蘇嫿這副模樣,猜到了幾分。
她摸摸蘇嫿的頭,眼皮一掀,瞪著顧北弦,“是不是你最近又和楚鎖鎖那丫頭不清不楚,惹嫿兒生氣了?”
顧北弦微抬唇角,神色淡然道:“我和蘇嫿最近感情挺好,我媽也很喜歡蘇嫿,南音就更不用說了。”
言外之意:是誰您老自己猜去。
奶奶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說:“該不會是你爸在搞鬼吧?”
顧北弦點點頭。
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
她抄起手機,就給顧傲霆打電話,“臭小子,我有事找你,限你半個小時內回來見我!”
顧傲霆正在酒桌上和客戶應酬。
被老太太這一嗓子吼得耳朵都麻了。
他站起來,走到門外,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遠的,不耐煩地說:“媽,您老人家有沒有搞錯?我正在陪客戶,走不開。我每天都很忙,不像您那麼清閒。”
“你不是有很多手下嗎?交給手下去做,你立刻馬上給我過來!”
老太太說完就掐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
顧傲霆一秒不差地回來了。
進屋看到蘇嫿,他的臉一瞬間陰沉下來,臉色難看極了。
眼神裡那濃濃的嫌棄和厭惡,絲毫不加掩飾。
蘇嫿的自尊被碾成渣,屈辱得快要哭了。
她一直都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臉皮薄如紙。
因為從小乖巧懂事,上學時品學兼優,又有一手修複古書畫的本事,長這麼大她從未被人如此直白的嫌棄過。
顧北弦察覺到了。
掌心覆過來,薄而修長的手指握住她的手。
另一隻手扶著她的臉,把她攏進自己懷裡,避開顧傲霆鋒利的視線。
蘇嫿偎在他懷裡,手指下意識地抓著他的襯衫。
鼻間全是他身上清冽好聞的男香,散發著可以依賴的溫度。
心裡那股子難受勁兒,仿佛減輕了許多。
她把臉往他懷裡,靠了靠,又靠了靠。
老太太輕輕拍拍蘇嫿的後背,眼神淩厲地瞪著顧傲霆,一改之前的慈祥,嗬斥道:“你拉著個臭臉給誰看呢?不是嫿兒告訴我的,是我自己猜到的。就知道你老小子不安分,我這麼好的孫媳婦,你瞎折騰什麼?以前北弦坐在輪椅上的時候,你不逼著人家離婚。現在北弦站起來了,你趕人家小姑娘走。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你還是個人嗎?”
顧傲霆久居高位多年。
哪被人這樣劈頭蓋臉地訓斥過?
還是當著小輩,尤其是蘇嫿的麵,被毫不留情麵地訓斥。
他一張老臉登時就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