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冠霞帔,翟衣冠冕……
整個坤寧宮上下裝飾的熠熠生輝,一派迎接新婚之態。
而四處的裝橫,無一處不見其主人的用心。
宋玉卿看著眼見的一切,目眥欲裂,胸口冒著極度的酸脹與痛苦,看著眼前試穿這皇後婚服的女人,以及她身邊和他一樣穿著皇帝喜服的李徹。
李徹肉眼可見的慌張了一下,隨即又道,“卿卿,你怎麼來了?”
宋玉卿看著李徹身上的喜服,踉蹌地往前走了幾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後,喉頭乾澀到腥甜:
“李徹,你不是說要娶我為後嗎?這是什麼?”
宋玉卿的聲音帶著綿軟無力,又有點自嘲地意味,眼睛望著他,又似笑又似哭。
李徹貴為帝王,第一次不敢直視一個人的眼睛,他麵露出鐵青色,“卿卿,你剛大病痊愈,朕讓人送你回宮,這些事情朕日後會跟你解釋……”
眼見李徹的手要拉上來,宋玉卿率先將他甩開。
宋玉卿感覺自己一陣耳鳴,艱難地呼吸了兩聲,“他們為什麼叫她做皇後……”
李徹麵色肅冷。
而一旁那穿著翟衣的高貴女子,居高臨下地望著宋玉卿。
“宋姑娘?”她像是早就認識宋玉卿一般,“我知道你,陛下這些年多虧你為他出生入死,聽聞你為了救陛下被俘,深受重傷,已經不能延綿子嗣。”
宋玉卿聽著女人慢條斯理的聲音,緊接著又聽見她那帶著施舍般的聲音道,“我感激你的忠心,看在你侍奉多年的份上,我已經與陛下商議,賜你妃位。不過需要等七日之後,因為再過六日便是我與陛下的大喜。”
大喜……
宋玉卿整個身形一晃,臉色迅速可見的蒼白,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李徹上前想要撫宋玉卿。
宋玉卿直接往後躲了兩步。
李徹看著自己空了的手。
“李徹,這是真的嗎?”
她的語氣無悲無喜。
李徹看著她漆黑的眸子,神情依舊堅毅,一如這些年為他出身入死一樣,她隻要一個答案。
他聲音微啞,“朕與瀾兒是先帝賜下的婚約……不過卿卿,朕不會虧待你的,待你病好後封你為貴妃,僅此與後位。”
“僅此後位……”宋玉卿頓然一笑。
想她在李徹被廢後,嫁於他衝喜。
後來知道他的誌向,她鼎力相助。
她奉他為明主,為夫君。
那日她為救他,主動被俘,而他也抱著她說,“卿卿,等我回來,等我成為皇帝,你就是我唯一皇後。”
宋玉卿蒼白的臉驟然失笑。
笑聲之誇張,姿態之潦草。
旁邊的宮人太監都以為她瘋了。
李徹喉頭一滾,“各個眼睛都瞎了嗎?沒看到貴妃身體不適,還不快叫禦醫來。”
“我不要當貴妃……”她搖頭。
旁邊的謝瀾臉色一變。
不當貴妃,想要當皇後不成?笑話!
李徹雙眸也變得複雜,聲音沉下,“後位之事不是那麼簡單的。乖,你先回去,一切我們往後再議。”
“不……”宋玉卿盯著蒼白的臉,“我不要當貴妃,我也不要當皇後了,李徹……”
“我要和離。”
四個字震耳欲聾。
李徹眼眸瞬息萬變,瞬間變得陰冷,“卿卿,你病糊塗了。”
宋玉卿笑了笑,又搖了搖頭,轉身就往身後走。
人被騙一次就夠了,話說一次也夠了。
幾步走得艱難,她望向坤寧宮外的風景,百卉千葩,廊下榴火,忽然眼睛一片金光遍布,她摸了摸臉頰,是眼淚。
她已經很久沒哭了。
宋玉卿勉強地跨出坤寧宮,整個人身形失控,“砰——”地一聲,重重倒地。
朦朧見聽到李徹的怒聲,“傳太醫——”
宋玉卿醒過來時,天已經黑了。
身邊隻有寶珍一個人。
寶珍是宋玉卿撿來的丫鬟,那個時候李徹一無所有,連個照顧人的丫鬟都沒有,寶珍是從北方逃回來的,宋玉卿見到她時渾身是傷,她把她救了下來,悉心照顧,後來也就留在身邊了。
寶珍望了一眼枯坐的宋玉卿,良久,低聲道,“喝點藥吧姑娘。”
宋玉卿的眼睛漸漸回攏到了寶珍身上,“寶珍,我待你不好嗎?”
寶珍呼吸微變,“姑娘待奴婢極好。”
宋玉卿點頭,輕笑了一聲,“是你把我引到坤寧宮的,是你讓我看到今天發生的一切的……你究竟是誰的忠仆?”
話音一落,寶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宋玉卿看著她,滿眼失望。
寶珍伏地,聲音哽咽道,“奴婢其實根本不是逃難來的,是陛下和皇後安排在姑娘身邊的,本是想幫著皇後看著陛下,但這些年的相處,寶珍也將姑娘視作主子……”
“但還是皇後更重要。”宋玉卿自嘲般地說了這一句話。
寶珍抬眼時,看著那蕭條的背影,瘦的像是紙片。
她的心頭泛起無限苦澀,竟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宋玉卿鼻頭微酸,啞了聲音,“陛下和皇後是一直都有私聯嗎?”
寶珍咬唇,最終點頭,“其實陛下這些年一直和皇後有書信來往,陛下失勢後,朝中盯著他的人依舊不少。陛下需要一個擋箭牌,就不能和皇後成親,所以選擇衝喜,千挑萬選後便就……”
“選了我。”她平靜地補充這最後一句話。
她家族式微,她又是一個最不起眼庶女,父母雙亡,無依無靠,還有比她更適合的選擇嗎?
寶珍艱難地嗯了一聲,滿腔苦澀。
“你走吧……”宋玉卿輕飄飄地說了一聲。
寶珍雙目通紅,望向了宋玉卿。
“主子……”她顫著聲。
宋玉卿忍下那最後一點酸楚,“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這個人心很硬,背叛我的人,我不會原諒第二次。你走吧。”
寶珍終於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夜裡風寒,姑娘保重身體,還有院中埋下的葡萄酒,還過兩個月便能喝了。”
宋玉卿閉眼,喉頭一滾,不再說話。
寶珍重重地磕下兩個腦袋,含著淚而去。
宋玉卿半響睜開了眼,空蕩蕩的一切,比死還安靜,她忽然感覺到一種極致的耳鳴,像是要貫穿她全身一般。
疼得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