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眼神在那舉子的背簍上轉了一圈,心下有幾分明白。
“後生知道咱們大昭小太子吧!”
那舉子撓撓頭,扶正被洶湧的人群撞歪的書箱“兒知曉,兒上京來就是因為在咱們太子出生,當今開了恩科。”
漢子讚許地看了他一眼“咱們小太子是神仙轉世你知道不?可惜你來得不巧,大約半個月前,咱們太子顯靈了!”
他說到這裡,心中十分興奮,麵上也帶有一絲狂熱。
舉子疑惑,顯靈?
那漢子看出他的疑惑,耐心地跟他講“那日太子生了天花,京城中到處都是軍隊。聽說宮中還掛上了縞素,咱們也準備好了素服,誰知道那天光柱從天邊垂落。
我的老天奶啊!乖乖,咱這輩子也沒見過這個畫麵,光柱要將咱們太子接回天宮。要不是咱們太子舍不得當今和百姓,早就登天而去了!”
他又指著被囚車壓著的眾人“就是這些人要害咱們太子,咱們大昭可差點失去小神仙!”
那漢子講前因後果又一一道來,聽得舉子目中異彩連連,十分投入。
兩人一番吹捧小太子,又默契對視一眼。
書生更是顧不得身上的長衫,直接左看看右看看,從地上抓出一抔黃土。
兩人氣勢洶洶地朝著囚車靠去。
今天就要恁死這些蛀蟲!
發爛的菜葉子,惡臭的雞蛋,飛揚的黃土不斷地砸在石謙的頭上、臉上。
強烈的異味令石謙止不住的乾嘔。
世家富貴綿延幾百年,他作為家主怎麼受過這種苦。
“住手,你們這些賤民!”石謙一邊乾嘔,一邊痛罵這些發狂的人。
負責押送的官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都要死的人了,還口出狂言,還以為自己高高在上似從前呢?”
石謙被懟得愕住,你你你個不停。
“你什麼你,死了也是入畜生道的。嗬嗬,叫你害咱們太子。”那官差朝東方拱手,太子可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周圍人多,他們這三言兩語就令百姓們聚集過來。
石謙見本來還有李奕等人為自己分擔爛菜葉,臭雞蛋。這下好了,自己一嚷嚷,這些賤民都圍過來了。
他張了張嘴,又想罵幾句,誰知一把黃土精準地落入石謙嘴中。
他頓時嗆住,邊咳嗽邊吐出黃土。
石謙見扔黃土的居然還是穿著青衫的舉子,心下憤恨“有辱斯文!”
聽見這話的舉子反倒得意洋洋,好似得了什麼誇獎一般“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兒這是為未來君王做事,誰不誇兒一聲好?”
果然見眾人叫好。
他又麵色嫌惡地看了石謙,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與諷刺“你當我是你,富貴即淫。若不能使家族中興,就老實點做個阿家翁!偏偏使些下賤手段,加害太子。
如今不僅家破人亡,死後也是下那十八層地獄的。”
世家若是安分守己,當個富貴閒人,也沒見陛下趕儘殺絕。眾所周知,當今的寶嬪母族也為世家,怎麼就能全身而退呢?
偷雞不成蝕把米!小神仙是那麼好害的嗎?
石謙氣得一口氣上不來,他何嘗不知道自己如今處境?
怒罵眾人,也不過是強撐著麵子,不想被這些人踐踏罷了。
他後悔也沒辦法,誰讓之前自己野心勃勃,非要遵循那士大夫與君共治天下的局麵呢?
當今從來不是個仁慈君王。
隻不過石謙一向嘴硬,死到臨頭也不老實“什麼神仙不神仙,一派胡言,就你們這些賤民會信。”
此話一出,石家其他犯事的人與李奕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石謙。
石謙莫名。
嘩!
百姓們一片嘩然,原本其他人的囚車還有些人殘留扔著晦物,這下子直接將石謙的囚車圍成一個大餅,水泄不通。
“那日全京城的人都看到神跡,你這不要臉的還說是胡言!”
“咱還和太子對上眼了,太子還朝咱打招呼。”
“你放屁,太子看得是我。”
“誒誒誒,各位重點不是這個哈。”
話題有些跑偏,見眾人差點因為太子看誰這件事吵起來,有人忙出麵調停。
“你這人被抓了沒看到吧,太子都飛天上去了,差一點就去了天上。”
“還以為是咱騙你呢,小神仙不是說著玩的,你真的會下地獄。”
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
石謙從一開始不以為意到麵色凝重,再到心下駭然。
真是神仙?不是為了給太子造勢嗎。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自家人還有李奕,見他們都屏聲靜氣,一言不發。
不像自己一張嘴拉滿了仇恨。
石謙怒目圓睜瞪著自家二弟,石二弟翻個白眼。
還以為自己是家主呢,都是死了還要怕他?
石二弟隻希望自家大哥把所有人都吸引過去,順便讓神仙們聽聽,他可沒說太子殿下!
閻羅們可不要將他投入畜生道。
石謙額頭流下冷汗,又放眼去看他口中的賤民們,發現這事還真做不了假!
那豈不是他生前要被殺頭,死了還要受儘酷刑?
“大家夥看,這人怕了哈哈哈。”
“死老頭嘴真硬,還以為咱們一同騙他哩。”
“神仙的事咱們要是不知道,還能亂說?現在怕了沒用哦,出口的都是業力。”
石謙仇恨值拉得滿滿的,百姓們罵了打得都是他一個人。他頭上臉上都糊滿了雞蛋液,腥臭的味道熏得人想吐。
連周圍人都沒擠得那麼前,一個個都捂著鼻子。
隻是石謙好像嗅覺失靈了一般,一點也聞不見。
他滿心滿眼的都是小神仙,想到自己不僅要害死他,還一直在辱罵。
石謙是真的明白了什麼叫禍從口出。
若不是枷鎖支撐住他的身體,隻怕石謙要當場癱坐在地上。
無儘的悔意如洪水一般撲麵而來,他整個人都在發抖。想到自己生前生後都不得安生,石謙從喉嚨裡擠出一絲尖利的叫聲,像是要被宰殺的雞一般。
“我錯了,我——”
顫抖得聲音戛然而止,鮮紅的血液撒在充滿泥土的地上。
原來在擔心憂懼中,他已經被送上了斷頭台。
石謙死了,眼睛瞪得很大,全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