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不吝。”明熙帝嗤笑一聲,萬分散漫地靠在椅背上。
被罵了晏承裕乾笑了兩聲,便殷勤地拿著奏章給聖上看了。
“父,爹爹,幫兒子想想。”
聖上微閉了閉眼,輕聲道:“朕許久不曾聽你喚父父了。”
“父父,父父,父父!”這事還不簡單?他之前不這麼叫,那是因為長大了,父父是小時候說不來話憋出來的。
他幼時傻,叮叮還天天給他放黑曆史。
雖然在1002眼裡這都是我崽可愛的證明,但是對於當事人,晏承裕看著那胖乎乎的影像,還是略微羞澀的。
聖上聽了,自覺身心舒暢,但嘴上還是要笑他兩句:“都是天子了,怎地還為這點事求朕?”
吳中和滿臉堆笑:“上皇,您看您臉上的笑,殿下若是不找您,您待會又不開心了。”
被他說中了心思,明熙帝也不惱怒。
“你六歲登基,朕回來後一直代子上朝,直到你十五歲才還政與你。可你隔三差五便睡懶覺,要麼就是求朕去上朝,自個去上朝的日子屈指可數。
若是沒記錯,前一日,朕便去上過朝。”
晏承裕聽了自家父皇神色淡然說著他的英雄事跡,饒是他臉皮厚如城牆,也不禁羞紅。
“父父!魚兒可憐呀,六歲沒了爹,被人欺辱。好不容易爹回來,兒子才有港灣可以避風,更無懼風雨……”他說著說著,眼神又亂飄,冠上東珠都被甩到麵頰上。
晏承裕就一邊撥弄,一邊說。
“故而,一歇歇十幾年?”如此伶牙俐齒,偏偏是用來脫罪的,聖上頗為無奈。
說到這個,年輕的天子可不服氣。
捏肩敲背也不管了,一雙手就箍上了明熙帝的脖頸,發冠都未拆便將腦袋往他父皇身上蹭。
“胡說,明明才十年!”著急辯駁這個,倒變相承認自己躲懶了。
“好了,我兒到底想如何?”聖上將他緊緊箍著的手拽下,為防止這膽大包天的臭小子再度襲擊。
他便一直抓著兒子的手腕。
晏承裕登時眉開眼笑:“父父,我就知道你會幫我。你說你真是的,嘴硬心軟,嘿嘿嘿。”
他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明熙帝又不能否認他說的事實。
隻好無奈地不聽他胡言亂語。
“小淵,你說每日的朝會是不是很沒有必要?遙想當年我家小淵犯渾,半個月都不上早朝哩。魚兒想著,朝會便半個月開一次,平日有事便上折子,先是交予內閣處理,再由內閣交予我。怎麼樣呀,爹。”
好好好,求人爹,不求人小淵。
聖上真是被他氣笑了,他眼皮子一掀,冷聲到:“陛下都想好了,怎麼還找我?”
“哎呀,那不一樣。天下誰不怕我爹呀,我爹一站出來,瞧瞧那張出生絕世的臉。”晏承裕還摸了一把聖上的臉。
感受到臉上油膩膩的觸感,明熙帝就臉一黑:“吃什麼東西,也不淨手,抹朕身上了。”
被爹罵了,晏承裕訕訕地用帕子淨了手,嘴上還念道:“剛剛偷吃的嘛,捏肩的時候可沒油。”
“哼,朕如此年紀大了,可算不上什麼出塵絕世。陛下正當少年,我可是聽說了,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個個都相貌不俗。彆到時候見了爹,嫌棄爹年老色衰。”
聖上拍開他的手,閉上了眼睛。
他說這話,或許是有些自己的心思在裡頭的,晏承裕又不傻。
“父父,魚兒怎麼會嫌棄你。你不嫌棄我吵鬨就很好啦,而且年老色衰和爹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不知道爹不會老。”說到此處,晏承裕嘀嘀咕咕:“每天都擔心那些有的沒的。我那麼愛你,難道你就看不見嗎?魚兒可不是什麼忘恩負義之人。
父父對魚兒如珠似寶,魚兒自然也將父父捧在手心。就算爹真的變老了,躺在床上流哈喇子,兒子也會伺候你的。就像爹照顧魚兒一樣。”
句句肺腑之言。
聖上還來不及表態,吳中和便哭上了:“奴才就知道殿下孝心,天地可鑒。”
兩人一唱一和的,明熙帝隻好歎了一口氣。
他捏住兒子的手腕,感受到那溫熱的觸感,還有他血脈流淌著不變的真心。
“朕下次不提,我兒提的事,朕稍後便下一道聖旨。”
晏承裕說完便坐在凳子上,懶洋洋地托著下巴。聽到聖上這麼說,樂得一蹦三尺高。
“父父最好了!”他也是個傻子,明明知道父親絕非凡人,他也來曆不凡。
卻從沒想過以後,腦子裡想得不是逃課便是不上朝,好像生在哪一世,便過好哪一世。
大抵這便是赤子之心。
明熙帝瞧著他明媚的笑臉,看著他彎起的月牙兒,心裡也是開心的。
萬世沉浮,世世夭折,我兒終是平安長大。
聖上一言九鼎,說是稍後,便即刻擬旨。
煩人精小混蛋還見他落一筆,便嘰嘰喳喳個不停,念得聖上筆懸於空中,說道:“你來寫?”
小胖崽閉上了嘴巴。
明熙帝對這個兒子,千嬌百寵,雖是斥了他一句,可聖旨裡的內容都是順著兒子的話。
晏承裕越看眼睛越亮,像是水洗過的星星。
“奉天承運,太上皇詔曰:政事冗雜,帝夜不能寐,朕甚憂之,今改祖製……”
吳中和拖長了音節,一字一句念著內容,底下的朝臣目麵上青一陣白一陣。
待到念完了,年輕的天子聲音上揚,得意無比:“愛卿們可有異議?”
當然有異議了,昨日才勸諫了天子一番。
曆朝曆代,有哪家的帝王半個月才上一次朝,這都是昏君才會乾的事,天子倒好,一天天就想著偷懶。
太上皇英勇無雙,冷酷無情,對這個兒子都寵到天上去了。
昨日朝臣才駁了天子,第二日太上皇便出手了。
“臣無異議,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下朝後,臣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殿下都十六了,陛下寵得跟什麼似的!”
“天子有上皇撐腰,我等還是順著他心意。”
“若是順著他心意,豈不是養出驕奢好逸之君?”
安王挺了挺肚子,撞開了擁擠的人群,插進去說話:“鹹吃蘿卜淡操心,不說太上皇會看著,就說咱們殿下和你說的哪裡沾邊,他四歲便批改奏折,五歲便改製,六歲改稅,難道你忘了,殿下是何等人物?”
旁人再不敢言。
回憶湧上心頭,昔年天子尚幼,立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或許是他們老了。
政治海清河晏,天下欣欣向榮,何不睜眼看看天下風采?
遵祖宗舊製,向來和天家父子無關。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