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知道,這或許是妄想。
可若孤不妄想,又該如何度過這漫漫長夜。
小淵他是無辜的,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皇帝。
旁人口口聲聲說他暴虐、無情、冷血。
魚兒卻看到他熾熱溫暖的心。
人人都說魚兒會是仁君,會是明君。
可誰又想到,身為小淵的親子,魚兒是他教出來的,他必然也有一分善心。
明熙帝:朕沒有那種東西。
1002:哈,這真的太可笑了。
沉浸在自己世界裡,儘情傷心的胖寶寶不知給聖上疊加多少溢美之詞。
他辛辛苦苦學來的漂亮話,都用來讚揚自己的父親。
將所有的可能與生機都抓住,是否可以換來我父重回身邊?
小胖崽想了很多很多,可時間隻過了幾息,皇太後依舊捧著他的臉。
以無比珍視的姿態。
小胖崽眼眶發紅,滲出一些淚水,顫聲道:“祖母以後要對小淵好一點。”
手心手背都是肉,魚兒誰也不能怪。
能不能讓魚兒回到過去一趟?
魚兒保證,會讓祖母與小淵快快樂樂的。
不需要他們的感情多深,隻需要兩人都沒有遺憾就好了。
星星拖拽著尾巴,在小胖崽眼中以極低的速度劃走,在它墜落的刹那,小胖崽恍惚看見星星閃爍。
石屑快速分解,過快的速度讓星星帶來一場山火。
小胖崽看見了這一幕,以不屬於人類的眼睛。
冥冥之中,似乎有不可直視的生靈在他耳邊低語:“看見他——
尋找他——
直至此世終結,直至此間大興——
推開朱紅之門——你將得到渴望的一切。”
永壽宮到處都成了白色,兩個女人都穿著素衣,濃密的發絲隻用一根發簪盤著。
誰都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哀傷又心愛的眼神裡,素淨而潔白的色彩,這裡隻有他們三個。
原會令小胖崽感到孤獨。
但就在這裡,在這裡充滿無數回憶的宮殿裡,麵對著親人他本該大哭的地方。
小胖崽聽著模糊的囈語,他開心的快要熟掉了。
身上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爬,心裡像是有無數蜜蜂飛舞,成群的蝴蝶要從他的耳朵裡飛出來。
父父沒有騙我!
他說的是真的!
魚兒還能再次和他相見,以更美滿的方式。
胖寶寶咕噥著,將腦袋埋入皇太後的懷抱裡,一隻手還緊緊牽著皇後的手。
“左擁右抱。”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個好消息,因為魚兒知道,有了希望再絕望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就讓魚兒當一回陰溝裡的老鼠吧,魚兒自私地暢想這個不屬於我一人的秘密。
我爹會活著,魚兒會帶他重新回到這裡。
到時候,我要讓他把壞人趕跑,都打十幾大板子。
“十幾大板子會不會打死掉呢?有些人還是挺好的。”他還沒去做,就將自己心裡想的輕聲細語地念出來。
“還是不要打板子了,但是郢成一定要死掉!”
殿裡太寂靜,以至於他忘乎所以說出來的話都被太後、皇後聽得一清二楚。
二人對視一眼,皆在她們的眼中看到了果決。
明熙帝一朝崩逝,身為天子的母親、妻子,她們都處於政治的最中心。
可在朝臣們的默契之下,這盤棋局,從一開始便沒有了她們的座次。
太後原也不覺有什麼,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險些令她一病不起。
哪裡有心思再去管朝堂之事。
可朝臣千不該,萬不該對裕兒如此欺辱!
太後正了正神色,愛憐地將小胖崽攏緊。
天塌了自有個高頂,身為太皇太後,誰能比她更有資格斬斷那些人的手?
“須得悄悄做,手段狠辣些好。”皇後跟小胖崽咬耳朵。
感覺到她們氣息一變的小胖崽抓了抓胖手,似乎覺得哪裡不對。
他乾脆一手攏一個腦袋,在太後、皇後耳邊悄悄說:“知道啦,下次魚兒要告訴祖母、娘親一個秘密。”
幾人各說各的,偏偏還都覺得對方很好。
心情一時暢快,祖孫三人便開始談天說地,小胖崽看著祖母和娘親眼睛亮亮地為他規劃著以後。
這樣的場景多久沒有過了?
小胖崽頭暈目眩,不能言語。
已經有十二個月了,這一年來,我父都在擔驚受怕。
巨大的喜悅衝擊著小胖崽的心靈,直到依依惜彆之時,他才想起自己來時所為何事。
他輕輕拽了一下祖母的手,皇太後意會神領將頭低下。
兩人耳語一番,各自笑了起來。
小胖崽是興奮的笑,皇太後是冷酷地笑。
自從小胖崽將謠言一事扔給郢成後,一連三天,小胖崽都沒有聽到此類傳言。
郢成自持辦了大事,走起路來身板都挺直不少。
當恐懼消散之時,人的氣焰便會愈演愈烈,郢成一係的人似乎忘了小胖崽在文武百官麵前說厭棄郢閣老的話了。
這幾日朝會,不是上奏要給郢閣老請功,便是要小胖崽下罪己詔。
“殿下登基初年,竟有星隕如雨,或長或短,或大或小,並西行,墜而引山火,傷民數萬。恐不祥之兆。”
郢成學乖了,小皇帝厭棄他,不想聽他說話。
那就叫彆人來說,他站一旁看著小皇帝的難堪。
“民傷亡慘重,殿下若不施以手段,如何安撫民心?取信於民?”
更有甚者,連罪己詔的模版都給小胖崽準備好了,隻待他謄抄一份“罪當朕躬,弗敢自赦,惟簡在上帝之心,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
小胖崽的拳頭硬了。
那日流星墜落,數量雖多,他卻在一種奇異的狀態下看見了!
雖有山火,但不傷及一人。
那他們傷民數萬的數據又是從何得知。
退一萬步,天災之事,難道是人間帝王,肉體凡胎可以左右的嗎?
況天下皆知,他為天命之子,如今攬了這個說辭,那豈不是打他自己的臉。
“傷民數萬,表格可在?”小胖崽拿出來的表格法應用到方方麵麵,至少上一次救災之中,聖上便明確要求,一切詳儘,當陳於表格。
被問到的那人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來。
他那嘴笨的樣子令郢成看得起火不已,當即出列道:“陛下,事急從權,臣等為陛下著想,還未曾一一問詢。”
小胖崽嗤笑一聲,一把將奏折摔在他頭上:“既未問詢,又何來這數萬之巨?爾等見孤年幼,欺君罔上,孤三令五申,稱為殿下。”
他一開始還是冷笑,到後麵越說越傷心,竟隱隱有了泣音。
群臣錯愕無比,郢成又被砸了一頓早就波瀾不驚,他原以為牙尖嘴利的小皇帝今日又要將他申飭一番。
誰知今日,竟換了路數,在朝臣麵前落下淚來!
須知景耀帝一直與朝臣作對,臣子說東他偏要往西,渾身上下都是反骨。
敬天法祖四個大字在他麵前如同擺設。
“我父崩三日,朝堂增數十人。內閣四人,再進一人。爾等,先是逼孤手刃近侍,再是步步緊逼,孤不應,便借此造謠生事,使我父不得安寧!”
小胖崽一開始隻是作戲,到後麵越說越委屈:“前日星隕如雨,民間還未傳出什麼,早朝上爾等又來逼朕!當真欺孤年幼乎,生如傀儡,孤與死又有何異。”
胖寶寶一把將冠旒扯下,一張臉上儘是晶瑩的淚水。
殿下當真是傷心極了,群臣見他如此,心裡咯噔一聲。
景耀帝素來要強,登基後,在臣子麵前不曾落下一滴淚,今日如此情態。
不更能說明臣子之惡嗎?
與死又何異,難道殿下想自戕於此?
那天下必將群起而攻之,他們活不了便也罷了,先帝崩一月,逼死新君,自古未有!
或是憤怒,或是被觸動。
當即有人大喝一聲,拿起玉笏對著郢成一係的人抽打起來:“賊子,欺君罔上,豬狗不如。”
朝臣一擁而上,擼起袖子罵罵咧咧地痛毆:“結黨營私,該死!”
“屍位素餐,野心勃勃,死來!”
向淨跳得最歡,他早就忍不下去了,偏偏裴杭清說殿下自有辦法。
嗬,他們再不幫殿下,殿下都要被欺負成什麼樣了?
裴杭清,你愧對陛下。
這麼一想,向淨又捏著拳頭,惡狠狠地給郢成打了雙熊貓眼。
裴杭清時而踹上一腳,時而砸點東西。
好好的一個朝堂,竟上演了“全武行。”
小胖崽眼睫上掛著淚,嘴巴微張,大為震驚,同時他還有點茫然,不知道這出戲還要怎麼演下去。
算了算了,都跟祖母商量好了。
胖寶寶閉著眼睛,嗚嗚哇哇地衝出了宣政殿,如一陣風般。
朝堂瞬間不打了,一水地追著小胖崽去了,此時此刻,不管是挨打的還是打人的,心中都隻有一個念頭。
殿下可千萬彆尋死啊!
更有人捶胸頓足,他們怎麼忘了,殿下再怎麼聰穎,也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
想到他從前種種“豐功偉績”,朝臣們嚇得心臟抽搐。
圓球迎風嚎哭,風箏線一般的朝臣在後麵追趕。
“殿下,等等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