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乃天子。”金口玉言，絕無假話。
小胖崽自然知道父父不會騙他，不過是太過驚訝，明明說要成全魚兒的。
胖寶寶的腦子裡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他頗為殷勤地給聖上夾菜。
直將聖上的碗裡堆成了小山：“父父吃，父皇吃，爹吃。”
諂媚的樣子叫人哭笑不得。
可絕不會厭煩。
小水蜜桃討好你，誰又能拒絕呢？
聖上不能。
不過他無甚胃口，最後那滿滿的一大碗還是進了小胖崽的嘴裡。
吃得他肚子滾圓，四腳朝天躺在榻上。而陛下坐在一旁，無比溫柔地為幼子揉肚子，助他消食。
父子倆秉燭夜談，嗯，一個坐著，一個躺著。
“父父，你覺得我做得好嗎？”
小家夥萬分艱難地抬頭，沒辦法吃撐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對於聖上來說，小胖崽做什麼都毋庸置疑。
這些事情在陛下波瀾壯闊的一生裡，原也掀不起半點風雨。
偏偏是他愛如珠寶的孩子問的。
明熙帝手上動作微微一頓，瞳仁如霧：“裕兒很好。”
聖上誇得是小胖崽，而不是這些事情。
畢竟在他看來，這些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太子不敬，明裡暗裡說他年幼，少不更事。
應當都打發了去，放在農莊裡礙眼。
不過，聖上倒也能理解，幼子心善，這樣的處理既能收買人心，又能廣收良策。
雖然不太符合明熙帝的想法，但也算不錯。
至少，旁人的信任、愛重都能化作他孩子長壽的資糧。
“過剛易折，過柔則靡。一味放縱，隻會徒增煩惱。賞罰分明，恩威並施，乃是帝王之道。”
仁慈的帝王並不隻有長處，有時候仁慈對於帝王來說，便是懦弱。
君王與臣子，必然要分個勝負的。
不能彈壓百官的帝王，便如同傀儡，處處受限。
聖上說這樣的話時，還在為小胖崽按揉腹部，力道適中，語氣也柔和無比。
剛柔並濟，方成事焉。
胖寶寶在腦中接了這麼一句。
“我不會那樣，我超凶的。”他知道，父父是在提醒他，不要太過柔和。
如今天下皆知他仁慈，已經為小胖崽生出許多事端了。
他又經常白龍魚服，親侍農桑。
婉轉柔和的手段隻會令人得寸進尺，史書上怕也隻會寫他的仁慈。
“嗬——”明熙帝輕拍他的圓肚皮，嗤笑一聲。
擺明了對小胖崽的超凶感到不屑。
小家夥做事很有成算，可他的底線隻有自己親近的人。
對於帝王來說，親近的人都已經站在了人世頂端的位置，還怕彆人踐踏？
如此來說，這底線便不算作底線了，一個空中樓閣。
“魚兒不是小淵。”小胖崽攤成一個大字，慢吞吞地說道：“ 這些道理魚兒都知道，可是，我不是小淵。沒有小淵的鐵石心腸。”
反正他在皇宮裡，臣子都被父父壓得乖順無比，誰也不敢當麵說他這個皇太子的不是。
如今的皇宮，便如鐵桶一般，連隻蒼蠅也鑽不進來。
世間諸多醜惡之事都與他無關，因為父父會將一切都壓下。
等魚兒五十歲的時候，小淵快要一百歲了。
吃了延壽丹的小淵肯定還活著，到時候他就帶著小淵去玩。
1002：虐待百歲老人。
大學生魚兒的記憶裡，管這叫做退休呢，退休生活特彆美好，遊山玩水，萬事不擾。
美滋滋的胖寶寶壓根就沒想過，就算是現代一個百歲老人都難以自理。
何況是人均壽命天命之年的如今呢？
“而且，心善也不是壞事，我以真心待人，何嘗不能君臣相——”
他被明熙帝冷漠的目光嚇住了，儘管他知道，這樣的冷意不是對著他。
“你——”聖上在這一瞬間，想要說他愚昧。
可幼子敏感，又愛多思，他便生生吞下了這個話語。
須知聖上說話，一針見血，常常說得人掩麵而泣。
他對小胖崽收起了所有的鋒芒，隻有柔軟的內裡：“人性本惡，貪欲不止。便是朕這個帝王，也有不能得到，而拚命追求的。更何況是這些臣子？”
聖上將一切掰開了，揉碎了說與自己的孩子聽：“享受了權力帶來的富貴榮華，便有了上進的心思。我兒以為到了宰輔這個地位，貪欲便會休止？須知，宰輔之上還有你座下的這把龍椅。”
他無比直白地講述爭權奪位。
“兒啊，若你不是父皇的孩子，若你有兄弟姐妹。便要與兄弟姐妹一同爭奪父皇的看重，你以為可以置身事外嗎？眼看著得了父皇看重的人登上高位，享受無上榮寵，誰又能止住貪欲……”
明熙帝說到此處，眼底帶著一絲嗜血。
若要破局，便要殺儘這些與他爭權奪利的人。
“哪怕你是皇子，稱朕坐龍椅，皆是僭越殺頭之罪。父皇要將你就地格殺旁人都會說陛下聖明。身在皇家，哪有什麼骨肉親情。”
見到孩子怔怔的目光，明熙帝才斂去目中的殺意。
“朕這一生，唯有一子。哪怕有了其他的孩子，朕也會為你掃清障礙。”他冷血的不像一個人，其他的孩子難道不是聖上的骨肉嗎？
陛下偏偏說這樣心狠的話。
“你是太子，朕不知說過多少回，要你硬起心腸。日後君臨天下，可要記得為父的話。”明熙帝將幼子的衣裳放下，又為他蓋上錦被，無比輕柔地為他梳理淩亂的碎發。
又是淡漠又是溫情，父父的心思，小家夥也猜不透。
此時此刻，他似懂非懂，不太想談論這樣的話題。
私心裡，小胖崽認為和父父這樣殺殺殺也不好。滿朝文武站在麵前都跟鵪鶉一樣，哆哆嗦嗦的。
但他還是肯定了父父剛柔並濟的話語，因為嘰嘰喳喳的官員也不好。
小胖崽撐著雙臂，不再繼續問這個話題，他問了自己最在意的話：“父父有什麼不能得到的呢？”
這不怪小家夥，而是聖上淡漠無比，看起來隨時都能羽化登仙。
驟然之間，明熙帝呼吸一滯，指尖蜷縮著。
如墨一般的眼看向了小胖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