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得一聲悶哼。
小胖崽在黑夜中摸索，聖上就在他身旁。
劇痛自他腰腹傳來，夜色深沉，沒人瞧見明熙帝蒼白的臉。
“父父，父父？”小小的身影一寸一寸地追尋，直到觸及那玉石般寒涼的指尖。
天在顫抖，地在搖晃。
他站不穩，卻拚了命抓住那根手指。
聖上眼神因疼痛而渙散，腦中嗡鳴聲不斷，直到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的手背。
轟然一聲，城牆倒塌，意識回籠。
明熙帝回勾小手：“哭什麼？”
聲音很輕、很微弱。
如果小胖崽平日裡一定能察覺到不對，可此時此刻驚慌失措的他聽見這個聲音，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我沒哭。”小小的孩子犟嘴。
聖上這個時候，還忍不住輕笑：“傻孩子。”
他一笑，血就瘋了似的往外湧。
聖上垂下長睫，聲音飄忽不定：“裕兒，你來。”
小胖崽正在呼喚1002，當沉眠的1002被叫醒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麵色慘白如紙的大哥。
哭喊聲、亂石飛濺、腳步沉重。
一切一切都告訴1002，地震了！
是地震啊！
他飛快地朝大哥身上掃描，隻見他的腹部自後刺入一個尖銳的石頭，此刻正汩汩往外流著血水。
聖上自刀光劍影中成長，知道此刻不宜亂動，便撐著手。
小胖崽不避諱父父，朝著1002哀求：“想要光。”
1002朝著明熙帝的方向看去，就見他似有所感地搖了搖頭。
迎著小胖崽哀求的眼，他磕磕絆絆地撒謊：“要充能。”
小家夥不知道天底下最愛他的，他最信任的一人一統會欺騙他。
“那我父父好嗎？他很痛。”黑夜之中，眼睛看不見，耳朵便更為敏銳。
剛剛的悶哼聲，以及聖上溢散的情緒有著痛，讓他感知到了。
“爹無礙。”皮肉被巨大的石頭嵌入，從後麵貫穿。
這樣的疼痛，不是人類能忍受的。
他的額角冒著冷汗，嘴唇都疼得發白，卻說爹無礙。
1002在空間翻來覆去，才找止血的藥劑，急哄哄地給大哥喂過去。
聖上看不見，但是無比配合。
看著他大哥身下不再滲血，1002軀體的震顫才停止。
他們可是一家人啊，大哥要是死了，小胖崽就活不下去，小胖崽活不下去，他1002也死了。
失血帶來強烈的暈眩感，在山崩地裂中，聖上也不知道他們滾去了哪裡。
幸好沒有住在寢殿。
他心中慶幸，忍著痛叫小胖崽過來。
1002牽引著他避開飛沙走石，來到聖上身旁：“父父。”
感受到身邊漸近的氣息，明熙帝知道，暗衛尋過來了。
聖上顫抖著撫上小家夥有著濕潤的臉頰，不知是淚水還是血跡：“裕兒，爹的腿傷了，走不了。你去幫爹喚人來可好？”
他要活著。
這樣的傷勢他知道，若是沒有那個叮叮，他必死無疑。
可是再得不到救治，他還是要死。
聖上的皮肉似乎都在被切割。
他要小家夥走，不過是想讓他先行離開。
血肉模糊的傷口，傻孩子見了淚也要流乾了。
小胖崽的眼眶糊滿眼淚，他鄭重點頭，從地上爬起：“父父等魚兒。”
天還在晃，地還在動，他看不見前方，卻因為父親的一句話一往無前。
聖上動了動指尖，便有人呼喚著小胖崽：“太子殿下？”
同樣是黑暗中，小胖崽驚喜無比：“我在這！”
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來人將他越帶越遠。
聖上抿著唇，輕聲地道：“莫告訴他。”
明熙帝捂著腰腹，即使看不見，那強烈的直覺還是令他眼神追隨那個小小的身影，直到漸行漸遠。
1002扭頭去追小胖崽，煞筆晏寂淵，嗚嗚嗚嗚嗚。
人在瀕臨死亡時，想得總是特彆多。
聖上又是一個狠戾，多疑的帝王。
在天乾帶著太醫為他清理傷口時，他那時不時迫人的氣勢，壓的人頭不敢抬。
聖上有些後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不該讓他的孩子避開的。
“陛下，陛下。”林院首看著猶如病虎一般的聖上，看著他神情莫測。
小心翼翼地叫著。
明熙帝垂下眼，臉色變得陰寒無比，猶如實質的銳利鋒芒，如同絕世寒兵要一刀一刀割下他的皮肉。
那種透骨的壓迫力似乎夾雜著血腥味充斥著四周，令眾人喘不過氣。
“朕要死了嗎？”
五月即使是夜晚，也不冷。
可眾人卻嚇出一身冷汗，林院首咽了咽口水，聲音喑啞：“沒、沒有。”
一處處火光亮起，聖上腰腹處的石子被取出，看著他血肉模糊，裂開一個大口子的傷處，林院首隻覺天旋地轉。
不妙！
隻是不知為何，那樣巨大的傷口隻是滲出一點點血。
聖上呼吸有些微弱，還透著一股失血過多的蒼白：“去、去把朝臣叫來，太子也叫來。”
聖上覺著，自己怕是不行了。
傷處比他的一掌還大，即使不再流血，也會慢慢變成腐肉、流出膿血。
在鮮血中沐浴成長的他，知道這樣的傷勢是致命的。
沒有人能活得下來。
至於那些“神仙”，明熙帝一點指望也沒有。
求人不如求己，他得為孩子做出萬全之策。
隻可惜他重返年輕，卻與那孩子父子緣淺。
明熙帝閉上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晶瑩的淚。
不管如何，他不會放棄的，他也不會奢求那些神仙救治。
他們上次從他的孩子身上取走了什麼，他也不得而知。
絕不允許第二次。
地動山搖已經停止，還活著的大臣驚慌地被拎到皇宮。
小胖崽一路很冷靜，腦中隻有找人、找人。
他還沒找多久，甲二便找過來了，說是聖上想見見他。
說來奇怪，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大多建築在頃刻之間化為一片廢墟。
偏偏宣政殿隻掉了幾片磚瓦，在一片廢墟中顯得那麼宏偉。
太後一直聽著乖孫孫的話，此時隻有一點驚嚇，鎮定之後，太後便把皇後也給找出來了。
好歹是孫兒生母。
皇宮之中，真正死傷的隻是少數，死的那批還是不聽安秉丘勸阻的，非要離群。
明熙帝倚靠在龍榻之上，眼神在眾人麵前劃過，見他們有驚惶、有震驚、有狂熱。
殿下說的竟是真的，想到那些轟然倒塌的房屋，眾人便激動不已。
又是一陣陣晃動，眾人動作一致，找地方抱頭蹲下，就像小胖崽一開始給他們發的小冊子一樣。
所有的地方都在搖晃，唯有宣政殿，像根定海神針一般，屹立不倒。
這下子，聚集在小胖崽身上的視線就無比之多。
是小神仙的緣故！
被臣子們惦記的小神仙，淚眼朦朧地看父父，腦海中又響起模糊的囈語。
在意味不明的語調中，小胖崽又看見了祂。
祂似乎好了不少，不再隻會傳遞痛苦。
祂還有些討好地告訴小胖崽，這裡你的氣息最多，祂費了很大的力氣避開。